第二十五回 感皇恩抚台效孤臣 恪圣道学台纵首犯
在阿尔泰山与罗刹会议,着撤去议边钦差大臣,即速回京听部严议。李绂奏称阿其那门人仍有来保定跪拜叩安的,请旨处置。总起来看,朝局莫不成又有什么动荡?你们劝我不要接阿其那来河南囚禁,看来还是对的。我其实不怕人查考我的政务,怕的倒是掉进‘党争’窝里爬不出来——他们总不成把我也陷到‘八爷党’里整我吧?”
“制台虑得太多了。”见田文镜草木皆兵杯弓蛇影,钱毕二人都是一笑。毕镇远道:“阿其那和隆科多这两个大案大局已定,我劝你不要让八爷来河南,是怕他来了不好侍候。豆腐掉到灰窝里,吹不得也打不得。本来制台就有个刻薄名儿,他万一病死或自尽,您更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您是扳倒诺敏中丞起的家,诺敏是年羹尧的亲信,和隆科多也渊源甚深。您和阿其那更是风马牛不相及——您要和八爷沾边儿,那些御史言官还有六部里的大人们早炸厂窝儿群起而攻之了,还等到今日了?”田文镜也觉得自己疑心太重,一笑说道:“我是给人整怕了,觉得时时、事事、处处都有人跟我为难。”钱度道:“您是太累了。既然还要等书院那边的信儿,不妨就在这椅上打个盹儿。我和毕师爷在隔壁给您拟折子,有事随时叫就是。”
田文镜已被方才这番话激得全无睡意,目光炯炯望着天棚说道:“既是拟折子,就在这屋吧。我歇我的,你们议你们的——钱夫子写的那一稿我看过一遍,也罢了,有些地方似乎解释得不明白,皇上这人容不得半点含糊的。你们斟酌了我再看。”
毕镇远默默取过钱度递来的奏折稿凑到灯下去看,钱度取了誊稿纸,见砚里墨汁已经不多,就茶碗里倾进了些水,便磨起墨来。在霍霍的磨砚声中,田文镜的心也渐渐静下来。从雍正元年山西虚报亏空完结一案,他才和雍正皇帝真正“风云际会”。几年来已经摸透了这个主子的心性,其实最重的只有两条:一是忠诚,跟着雍正作事,不怕作错了,最怕的作错了还要文过饰非;即便作对了,要是雍正觉得你哗众取宠,那还不如不作。二是治绩,得顺着皇帝“振数百年颓风,刷新吏治”这个思路办事。你嘴再甜,差使上搪塞他,他照样掴你的耳光。雍正的耳目也真厉害,别说自己这样的大员,就是有些芥菜籽大的微末小吏的政务,也都了如指掌。去年元旦田文镜进京朝贺,山东藩司参革了即墨县令曹学明,当着几个督抚被雍正骂得狗血淋头。他永远也忘不了雍正当时那副满脸刻薄讥讽的神态:双手背着回头,像要把那藩台倒过来看似的,口中的话像刀子一样:“曹学明到底因何得罪了你哈礼克?必定要挤之欲死?朕想,大约是你母亲寿诞,他只送了两包点心,或者有别的缘故也未可知?你说他诗里有‘关山明月牵望眼’,是追怀前明,你诗里‘春风明月总宜人’又是什么罪名儿?‘学明’的名字也是罪!真是将欲加之何患无词。你名‘礼克’,甚么叫‘礼’?公忠事君,以诚待下,你当得起这个字么?滚回去,下牌子叫曹学明以知府衔暂领即墨县令,陛见后另有听用。你当面向他认个‘居心不正’的错儿——听着,再敢这么陷人以罪,朕就要将你交部议罪!”雍正冷森森阴幽幽的话至今犹在耳畔,那哈礼克几乎被骂昏了过去的情景尚在面前时隐时见……灯花爆了一下,田文镜闪眼看了看,又陷入沉思,陛辞时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乔引娣捧着盘子立侍在澹宁居暖阁纱屉子一旁,雍正换替着用热毛巾揩着脸,语气沉重又带着嘶哑,说道:
“抑光,你又要回去吃苦了。”
……自己说什么来着?当时心里混沌一片,嗓子哽着,已经记不清楚说的什么了。“朕知道,你一边作事一边还要防人暗算,很苦。其实朕也一样。这不,有人在背后捣弄什么‘八王议政’,想夺掉这个皇权。朕尽量周全,人家要不拿朕当皇帝,也只好随他。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多少年的事朕也只好挽个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