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槐树屯阿哥尝果报 析案情手足惊相残
“四爷,”刘统勋说道,“为首的那个黑无常,我们该带走。”
“唔?”弘历仰着脸,星光暗淡,看不清他什么脸色,却只沉吟不语。秦凤梧十分机警的人,已猜到刘统勋话中之意,因道:“这伙子匪贼,苦苦穷追四爷,必定有所指使。再说,由您亲自处置,也解恨些。”他没说完,弘历已经领悟,点头道:“此仇岂能不雪?就是这样,贵县报上去一个‘匪首诨号黑无常者,为乡民诛杀’,也就是了。”
程荣青这才明白这位王爷的心思:不想张扬自己遇难的事。这样一来,匪首被杀,匪众全歼,一股脑儿都成了县里功劳。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心里不由一阵狂喜,见弘历摆手命退,诺诺连声带着衙役退了下去。弘历便命邢建业,“把那个黑无常带到这里来!”说完踅回了上房。因见王老五一家五口都垂手侍立着,便笑道:“彼此知道身份了,就有这许多形迹。你们是主人,我们是客,这就摆平。”
“不是这意思,”王氏敛衽福了两福,说道:“您不但救了我们一家,槐树屯一半的人都是爷从舍粥棚提携到这地步的。您就不是贵人,还是我们恩人呢!”杏儿便端上一盘削好了的甜瓜,小声道:“井里湃过的,请爷趁凉用!”
弘历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沁凉香甜,不禁高兴地抚着她的发辫笑道:“好丫头,可惜你娘太疼你,不然跟了我北京去,几年就出息了!”王氏忙道:“死鬼那是把孩子往火坑里送,爷这样的好人家,我们巴都巴望不上呢!——痴妮子,爷收留你去北京享福,还不赶紧磕头!”杏儿早已俯下身子,就磕了不计其数的头,起身将弘历换下的衣裳便拿了去。一时见邢建业带着垂头丧气的黑无常进来,王家的人才退了出去。
“黑无常,”刘统勋见弘历给自己使眼色,便自坐了,沉着脸问道:“你知道自己犯的什么罪么?”
“知道,”黑无常梗着脖子道,“杀头的罪。走黑道那日我就预备着这一天了。呸,他奶奶的,过二十年——”
“又是一条好汉。对吧?”刘统勋道,“可惜的是不止杀头而已。你不是杀人越货,是谋害!且谋害的是当今万岁驾前皇子四阿哥,宝亲王爷!你掂量掂量,逃得掉这一剐么?”
黑无常睁大了眼,愕然打量着弘历。只见弘历穿着月白宁绸长衫跷足而坐,腰间系一条明黄卧龙带,缀着汉玉坠麝香袋,手里一把素纸湘妃扇不紧不慢地摇着,将一根油光水滑的辫子轻搭在肩头,面白如月目如漆星,看着自己轻轻点头,清华神韵中带着威气,一副龙子凤孙派头。黑无常怔了半晌,说道:“就是皇上,我已经做出来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认命!”弘历冷丁地在旁插问了一句:“黑无常,听说你是出了名儿的采花贼?”黑无常急得眼瞪得铜铃一样,大叫:“你听谁说的?叫那兔崽子站出来!杀官的事我有,劫盐船的事我也有,就是不糟蹋女人!这是黑道上有名头儿的,不然我也不敢去吃端木家的筵席!起小我爹就掰着嘴教我,做强人是天作孽,弄女人是自作孽。我们黑道也有黑道的规矩道理。你只管查,查到一起,剁碎了我喂狗!”
“盗亦有道,这是庄子的话。喂——夫妄意室中之藏者圣也;入前,勇也;出后,义也;分均,仁也……”弘历喃喃诵念几句,只一笑又敛住了,“其实杀头、凌迟、碎剁,都不是最酷之刑。昔日魏忠贤当国,动辄活剥人皮——延清,你看他如何炮制?”刘统勋一边寻思着弘历用意,摇头道:“明朝有剥皮之刑,都是把人杀死再从容剥皮、揎草、风干。”秦凤梧道:“魏珰剥人皮是活剥。用热沥青浇灌全身,再用冷水激硬,一块一块剥下——皮剥了,人还要活十二个时辰呢!”
三个人有意渲染酷刑,连在里屋的嫣红姐妹都听得心惊肉跳,大热天儿一个劲打寒颤,黑无常也苍白了脸,低着头,两腿不由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