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举丧嬉戏允祉削位 奉旨还京都院训顽
淦返回云南,又恰遇杨名时被参劾,同时接旨奉调向京。他偕同杨名时回任,原也打算死命谏诤雍正的新政。加上雍正元年他在养心殿与户部尚书葛达浑打钦命官司,犯颜直陈时弊。因此他人在外省,已是声震天下名满京华的人了。有些先声夺人,听说他正式到衙视事,一向拖沓因循了的都御史衙门大司官、御史、监察御史们没有一个敢迟到的,早早就在衙中候着他了。卯正时分,听得外边一阵锣响,官员们一个个结束停当,都到衙门口相接这位都老爷。见他恭肃呵腰出轿,从容拾级登阶,心里都是一紧。
“不要这样。”孙嘉淦显得很从容,口气一点霸道也没有,面对一干躬背控腔的大小官员徐徐说道:“大家可以随便一点。孙某走的时候是姓孙,回来还姓孙么!”将手一让,请众人都到大堂,“我们也是久别重逢,见一见儿,我还要到大理寺观审李绂谢济世。来来来,都请坐!”说着自己先坐了公案侧边。
众人原想他不知怎么严肃冷峻的,至此身上都轻松了一下。分着议事次序都坐了,右副都御史英诚是孙嘉淦的同年,比众人随便,亲自沏了茶送到他跟前,笑道:“孙大人,你在外头是个包龙图的名声,回京来又一客不见。老实话,连我也有点怕你。老实说,你这张尊范一丝笑容没有,我也怵呢!御史衙门清寒,比起六部消闲得多。我就从没见过人来得这么齐,这么早的。”
“该说你们说,该笑你们笑,我生就的这副脸,你们不要计较。”孙嘉淦晃了晃冬瓜一样泛着青色的脸,语气还是那么干巴,“但御史衙门不是个闲衙门,这正是我想说的头一条。我先前在户部也有这个看法,现在不。其实我们都是在这里‘等’。等着哪一省哪一府出了案子,有人举劾,这里才动。这样子我看也不必设这个都察院。”他顿了一下,拱手道:“皇上圣明在躬,整顿吏治,正是御史大显身手的时候。自从有了养廉银子,大家也都不很穷,更用不着仰着外官的鼻息过日子,坐在这里吃闲饭,别说皇恩,也对不起朝廷的俸禄!——这几天下雪天冷,就不说了。签押房的书吏把人分一分,分成三拨,一拨去外省,一拨到六部,体访民情,纠察吏治;一拨留院汇总,该建议的,该纠弹的,该谏议的理出头绪,我们有权处置的,就地就时办理,这么着还闲得起么?”
孙嘉淦轻咳一声,见众人都侧身听得凝神,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学生年轻,没有赶上一睹前辈名臣风采。唐赍成上书北阙拂袖南山,郭琇于千人大筵上当面弹劾权相明珠,才过去几十年,现在已经难见这样的人。所谓‘文死谏’,正是御史的本职,所以如果胆小,你趁早儿卷铺盖走路。还有一等人也不可取,事无巨细轻重,见了就写,把些鸡毛蒜皮的事一个劲做文章,自己都轻贱了自己,叫别人如何瞧得起你?谁再敢弄些‘某人贪贿二两银子’,‘某厨所制御膳甚咸’,‘某官朝会时咳嗽一声’之类的东西搪塞,我孙某就先弹劾你个‘琐碎亵渎’!”
他长篇大论,还要往下说,一抬头见刑部谳审司堂官陪着刑部尚书卢从周进来,便道:“其实我要说的就是三条:诚心辅佐朝廷;敢言;不挑剔。今儿人到的齐,由英诚老兄主持,你们议议。有不是处可以商榷。”说罢站起身来一揖手团团一拜,便和卢从周联袂出门升轿而去,都察院会议向来开起来扯皮连筋没头没尾,他这么利索,众人都不禁爽然。
卢从周和孙嘉淦来到部院街大理寺衙门,刚刚过了辰初时牌。其余衙门都倾巢出动在门口扫雪堆雪人,唯独大理寺门口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戈什哈们手按腰刀目不斜视站在踩得结结实实的雪上,靠石狮子旁还有两队善捕营的御林军,黑压压站在雪地里雁序排成八字,气氛显得十分森严肃穆。见他们二人呵腰下轿,一个门官高唱一声,“孙大人卢大人到!——放炮开中门!”便听三声沉闷的炮响,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