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考校刑讯啼笑皆非 名臣强项片语释怀
心里就刀绞似的,可又无法可施。你们写的那封信,气得皇上几夜没睡,生怕你们死在湖南,所以才叫优礼送来北京。但一路相处,我觉得你们不过是误入迷途,上天有好生之德,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么?”
曾静和张熙的“决心”早已在俞鸿图的软功下被暗地消蚀,此刻被他如簧之舌连推带拉如弄小儿,早已听得痴了,只是还放不下脸来询问“办法”,只低下头叹息流泪。
“谁叫咱们有缘朋友一场呢?”俞鸿图目中幽幽放光,由车厢移动着身子,仿佛陷入极度的深思,徐徐说道:“现在要想活命,我苦思百计,都不中用,只有两个办法可以一试。”
“什么法子?”曾静和张熙眼中陡然放出希冀的光,竟不约而同问道,问过之后又都觉失态,不禁又都红了脸,低下了头。
俞鸿图满心得意又为雍正立一大功,却装作愁眉苦脸,手撮着牙花子沉吟道:“一是张熙和岳大将军有兄弟之盟,誓同生死。皇上爱重岳钟麒军门,他又领兵在外,最忌切口。你们一定要记得这一条,要多称赞岳大将军忠义节行,提醒皇上。”他轻咳一声,“皇上是个强性子人,你们要服输,输得心悦诚服,不能带出半点口是心非。你弄假的,皇上就会觉得你们戏弄他,那就完了。你心悦诚服,皇上觉得你们顽石可化,就有一万个人想杀你们,也拗不过皇上。”见二人连连点头,已是一副乞活的猴急样,自以为已经吃准“圣意”的俞鸿图又有点犹豫,因一笑说道:“事已至此,大错铸成,苦劳焦思也都是尽人事而已。还要看天命,看你们的运气。你们照我说的,十成有七成活命指望。”
……此刻,面对上座的弘历和李卫,傍坐着的俞鸿图,还有刑部侍郎励廷仪,曾静伏跪在暖融融的地龙旁边,挖空心思奏对雍正的问话。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悲哀:万一是上了俞鸿图的当,服了软,低了头仍旧不饶,那才真叫“濯尽西江水;难洗今朝羞”!他偷眼看了看座上四个人,一个个皆都表情严肃刻板,没有一点笑意。不由心里一寒,身上一颤。
“旨意问你,”弘历问道,“你在上岳钟麒书内云‘道义所在,民未尝不从;民心所系,天未尝有违。自古帝王能成大功建大业,以参天地而法万世者,岂有私心成见介于其胸?’你生在本朝,不知列祖为天命民心所归么?还要讲这个话,是何所指?”他睨一眼这两个活宝,一个冬烘糊涂,一个顽钝无知,都是一副小心翼翼土头土脑的乡巴佬模样,半点灵爽之气也无,不禁厌恶地别转了脸。心想:皇阿玛还嫌国家朝廷事情少,和这样的蠢材大费唇舌,还要著书立说!思量着,曾静叩头回道:“弥天重犯这些话是泛说。弥天重犯生长楚边山谷,本乡本邑以及附近左右,没有个达人名士在朝,实是孤陋寡闻之极。这次赴京,俞大人一路譬讲,才知道本朝自太祖高皇帝神武盖世,开创王基。太宗文皇帝继体弘业统一诸国;世祖章皇帝建极缓猷,抚临中外。圣祖仁皇帝深仁厚泽遍及薄海。迨至我皇上,天亶聪明,恢弘前烈,已极礼明乐海晏河清。此正是天命民心所归。从前弥天重犯实实蹈陷于不知,不是立意要如何,自外于圣世。”
弘历满意地点点头,不禁看了一眼俞鸿图:能在几天里调理出这么一对犯人,也真是一员干吏。他似乎高兴了一点,挪动一下身躯又问:“旨意同你:书信内云:‘天生人物,理一分殊。中士得正,而阴阳合德者为人;四塞倾险,而邪僻者为夷狄。夷狄之下为禽兽。’禽兽之名,是因为居处荒远,语言文字不通,所以叫‘夷狄’,并不是生于中原就叫人,生于外地就不是人!如果照你说的,中原只生人类,为什么猪狗马羊比人还多?就是人类之中,还生出你这等叛逆狂悖,沦丧天良,绝灭人理,禽兽不如之物来呢?”这是异常痛快、刁毒犀利的问词,最合着雍正的性情,倒也合了弘历此刻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