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结巴驿丞顺口道情 倒运王爷递解回京
其倬,接着阿尔松阿的话口说道:“倒也不全为守孝。万岁爷新登极,凡百事务都要料理,夜里守灵,奏章都带到乾清宫处置的,三爷、十三爷、八爷如今都进了南书房,和隆科多、马齐共管国家丧期朝务。为防奸党内外勾结,乘丧起乱,九城封闭已经十四天了。”
这等于又一个信息,而且更加要紧。所谓“奸党”云云,允禵心里雪亮,指的是新君雍正一生“三憾”——八阿哥允禩、九阿哥允禟和十阿哥允峨——当然,自己就是“内外”的“外”了。允禵心中不禁一阵紧张,同时又有点宽慰轻松:这再明白不过,八阿哥没有被扳倒,雍正的帝位并不稳当!危险和机会同时存在着,当然事尚可为——允禵被这几句话撩得五内翻涌,心头突突乱跳,目光霍地一闪,还想问点什么,又压住了,转脸问高其倬:“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没见过啊!”
“回十四爷,”高其倬忙欠身赔笑道,“臣原任四川成都署理知府,一直在外头,是前几日才调到礼部的,因此没缘分荣见十四爷。”此人干巴精瘦,一双黑豆眼炯炯有神,只一脸麻子有点破相,伶伶俐俐的,一望而知是个浑身消息一按就动的角色。允禵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我想起来了,你看得好风水。你写的那本《堪舆家言》很有意思。”陡地想到高其倬是年羹尧帐前督粮总办李卫一手提拔的人,便又缄了口。但高其倬却被他搔到了痒处,口中滔滔不绝说道:“风水一说起于汉兴于唐,以地理应天文,有人神不测之玄妙。先帝爷在时,曾命臣陪同钦天监圆明去奉天看过太祖爷的福陵,后来到遵化,圆明看中了一块地:那地自卧雁山起龙头,一个鼓一个包一个鼓一个包下来,形如龟背曲似长蛇,绵绵延延直下东南,正与世祖景陵相接。他说这地好,我说这地是将相之地,不是君王之地,不信你往下挖,八尺之下必定有水。叫人一刨,果不其然!连圆明也服了,叫臣陪着一垄一垄地挨着看,后来才选中了大行皇帝的景陵!大学士张廷玉相爷的祖陵也请我看过,我说好,不过恐妨令公子,于令弟也有不利,这就是美中不足的。如今张相二公子果然命促,相爷的三弟廷璐公前年也贬了官。今日我就撂一句话,尹老相爷的祖茔我也看过,令公子已经考中举人,不在今科在来科,若不在前三名里,请剜了我这双眸子去!”他口中喋喋,手势翩翩,怎样瞧山向,侦地气,看来龙、察地脉,说得唾沫四溅,听得众人只发怔。阿尔松阿在旁不冷不热说道:“想不到你如此通阴阳之理,天造化,你必定能给当今万岁选一块更好的寝陵。”
有时候一句话像一道闸,能堵住潮水一样的话题。本来历代帝王,即位便选陵墓,并不是一件忌讳的事,但康熙尸骨未寒尚未安葬,京师危机四伏,雍正的帝位坐得稳坐不稳都难说,就言及给他选坟的事,人人都觉得他别有用心语带双关,虽然挑不出毛病,顿时心里咯噔一声。高其倬也自觉失态,胀红了脸,低头吃茶,再也不说什么土味的“甘酸苦涩”了。
“我也乏了,”允禵起身伸欠了一下,“今儿就按旨意,先安歇一夜吧。高其倬既精于堪舆,万岁召他进来也未必没有深意。其倬先生有闲工夫,将来给我也看一块地,不求世世富贵,但求代代平安,好歹请留意。”说罢将手一让,众人忙都躬身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