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吃皛饭宰辅访国士 诉肺腑君相互赠联
祠——有这事吧?”
杨名时激动得脸色绯红,连连叩头道:“臣不敢谬承圣奖,这都是百姓父老的错爱。”
“官做得清,百姓自然要爱你。”雍正呷一口茶,慢慢嚼着一片茶叶,良久才道,“你们来领试题,原没有多的话。但这是朕的头一场科试,少不得叮咛你们几句。你两个,一个世宦门第,一个清要世家,对你们人品不放心,朕断不肯放这个要差,抡才大典要公平取士,不在心怀偏私。你们明白吗?”
“臣——明白!”
“你们未必明白。”雍正冷笑一声道,“为国家取士,讲究一个‘公’字,并不见得不纳贿、不收钱就算完差。有一等人,不看文章好歹,只管捡着贫寒的取,那受恩的自然感恩就深,恨不得扒出心来报效老师,收名于当前,取利于尔后,这也叫‘偏私’。朕怕就怕你们犯这个毛病儿。”
杨名时心里托地一跳:久闻四王爷鸡蛋里挑骨头秉性儿,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正胡思乱想,却见雍正将杯子向案上一墩,又道:“至于科场收受纳贿,那是犯了条律,和朕上头说的是另一码事。朕与圣祖一心一德承前启后,圣祖以仁育人,朕以义正人,形迹不同其心则一。康熙三十三年南京科考,数百举人扛财神拥入贡院,你们在北京,要给朕弄出这类不体面来,朕就是要容你们,奈何还有国法天理?”他含蓄地笑着,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从齿缝里迸发出来,带着丝丝金属颤音,张廷璐和杨名时头也不敢抬,伏在地下静听。
雍正却不再说下去了。自下了御座,径至殿角一个金漆大柜前,窸窸窣窣取出一串钥匙开了柜,捡出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烤漆小筒,脚步囊囊踱过来,粗重地喘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抬起头来。”
“扎!”
“这是今年恩科试题,”雍正冷冰冰说道,“你们拿去,拆看不拆看都由你们。自康熙四十二年之后,科场考题屡屡泄漏,真真不可思议。今年的题,是朕亲自手书,亲自密封,亲手交给你们的。只要记住朕方才的话,这一科必定能取几个像样的人才。朕的话从来只吩咐一遍,没听清,现在问还不迟,日后休说朕不教而诛!”
“扎——奴才明白!”
“好,君臣上戏语。”雍正将漆筒放在张廷璐手上,摆手令他们跪安,转身走向张廷玉。
张廷玉握管挥毫手不停挥正在披阅转部文书,连他们君臣方才的话也没有理会,听见雍正脚步声,忙站起身笑道:“主子已见过人了?”雍正点点头,转过案前,偏着脸看看张廷玉正批的一份文书,笑道:“这件事礼部已经上了奏议,国丧期间几处演戏的要严办!这份文书你先不要批下去,朕还要下一道旨意。不但国丧,就是平日,各省文武官员和京师各有司衙门职官,一概不许养戏班子,一概不许唱堂会!”张廷玉愣了一下,说道:“文恬武嬉固然助长颓风,但官员平日家中喜庆婚筵,一并禁止演戏,似乎……”
“不看戏女人就不生孩子了?”雍正笑道,“朕就从来不演堂会。什么时候你张廷玉见朕看戏了,再跟朕说这些个话。”
几句话说得似庄似谐,很随便又不容商议,张廷玉站不是跪不是,忙一躬身道:“是!”雍正却转了话题,问道:“见着孙嘉淦了?”
张廷玉赔笑道:“见过了。昨儿还在他那里扰了一顿‘皛’饭……”便将见孙嘉淦的情形备细说了,又道:“此人历练一下,奴才瞧着可以大用的!”
“什么叫历练?”雍正敛了笑容,背着手在殿中徘徊着,似乎不胜感慨,“都把棱角磨掉了,变老成了,就叫‘历练’?朕看不必——”他站住了脚,款款说道:“着孙嘉淦实补都察院监察御史(监察御史为正五品官员,雍正此举实际上晋升了孙嘉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