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众门生设酒送房师 失意人得趣羁旅店
“其实大家等殿试榜等得心里发闷,也该乐一乐了,今儿高兴一场,明儿我就名落孙山,也甘愿了的。”刘墨林正容说道,“方才大家说十两银子少。其实我吃过十个铜子儿一席筵,还含着一首唐诗。文韶兄,你不是看中了我的鼻烟壶了么?你要能猜出怎么个吃法,我送你了?”王文韶怔着想了半日,到底也没想出来。见王文韶摇头,刘墨林笑道:“这么吃——一文钱豆腐渣,一文钱韭菜,下余八文买两个鸡子儿。几片韭叶配两个煮蛋黄,这叫‘两个黄鹏鸣翠柳’,蛋白儿另捞出,一溜平摊,叫‘一行白鹭上青天’。豆腐渣堆在韭菜叶摆的方框里,叫‘窗含西岭千秋雪’……”王文韶问道:“那‘门泊东吴万里船’呢?”刘墨林笑道:“还有两个鸡蛋壳,弄一碗水漂起来,这就叫‘门泊东吴万里船’了!”
众人又复大笑,一时酒菜来了,就堂中布了两桌,都是一色的中八珍席面,鱼翅、银耳、广肚、果子狸、哈什蚂、鱼唇、裙边、驼峰,收拾得精致齐楚。王文韶惊讶道:“尹兄家政好能耐,仓猝间竟办来如此丰盛酒筵!就是会春楼,办一桌中八珍也得半日功夫吧?”李绂见这群门生或温文尔雅,或徇徇儒风,有的楷悌端庄,有的诙谐多智,心下暗自也觉欢喜。不禁掂掇,怪不得一般冷曹官削尖了脑袋争着出学差,就这群人里头将来出将入相,有谁料得定呢?一头坐了,爽朗一笑道:“我本来最厌应酬的,今儿倒被这个刘墨林提起了兴头,来来,都坐下!”
当下众人揖让安座,轮流把盏劝酒,继而划拳拇战吆五喝六,直到四更天方各自散去。
刘墨林回到西下洼子客栈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哎哟”一声翻身起来,就着案上壶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弹弹衣角正待出门,却见店老板端着点心进来。细瞧时,一盘子糕,一盘子粽,还有一盘子蒸元鱼。刘墨林不禁诧异,问道:“这做什么?”
“这是规矩。”老板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今儿廷试放榜,给爷图个吉利。‘高中鳌头’!是小的一点心意,孝敬您呐!”刘墨林一眼瞧见昨晚自己带的银包儿,心下顿时明白,因笑道:“你这老王八,不是说我‘一世也选不出的野贡生’么?几时变过性的?你肚子里那点牛黄狗宝掏尽了也就那么一堆——八成是看我包里又有银子赚了罢?”老板尴尬笑道:“小的娘胎里带来的狗眼,哪里识得金镶玉呢?您就要做状元的人,御街跨马娘娘簪花,出门就是八抬大轿!何必计较我们这些撅屁股朝天有眼无珠的人呢?”
几句话说得刘墨林高兴起来,就扠子挑起粽子咬了一口,又吃一口甲鱼肉,笑道:“好!赏你十两银子,连你饭钱共三十两,够了吧?”说着解开银包,把十五封白花花的银子都放在桌上,取出三封撂给了老板。老板接过看时,一色的台州九八纹银饼(即含银98%),一根到心的银筋,蜂窝炉茬还带着银霜,顿时笑得鼻子眼都挤到一处,抱着银子一个千儿打下去,说道:“您老必定公侯万代!”刘墨林见他要走,笑道:“别忙。我还央你一件事——嘉兴楼的苏舜卿,你听说过没?”
“看爷问的!京师行院头号雏儿嘛,说唱念做四手绝活!那手琵琶弹起,爆豆价的;那手筝,弹起叮咚的;那手箫吹得呜呜的,不伤心也落泪……”老板手舞足蹈,说得唾沫四溅,忽地一顿,问道:“爷要见见?小的带你去!小的干妈的结拜姊妹,是苏大姐儿的梳头娘姨!”
一句话说得刘墨林忍俊不禁扑哧一笑:“别跟我扯淡了!我跟这个苏大姐儿有夙分,想叫过来给我唱个曲儿!”老板原笑着听,至此脸上变了色,双手摇着道:“难难难!爷也别生这个妄想!方才小的一句假话也没,就因为熟,才知道底细。上回徐大公子出五十两银子叫堂会,大姐儿还不肯,后来还是我干姨好说歹说,得买徐乾学大学士个面子,再说,里头还夹着揆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