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飘零客重返金陵地 聊官箴闲吟卖子诗
头,是诰命夫人了。我呢,也不是雍正爷的师友,已是山野散人,讲那么多的礼数——李卫如今读书了?”说着起身抽出一本,却是隔了年的皇历,再抽一本,是《唐人传奇》,又取一本看时,是《玉匣记》。邬思道不禁失声大笑。“好!不是李卫,不买这些书!”
“装幌子罢了,他读什么书!”翠儿知他揶揄,也不禁笑了,一头对面坐了,说道:“前儿,李绂还参了他一本,说他不读书。为防着有人使坏,连忙从书市上买了几箱子摆在这里,叫人看样儿。这些日子他忙得不落屋,回来只是念叨,‘要是邬先生在这儿,该有多好!’听说田文镜容不得您,他也说您保准要来见他。依着我说,哪里黄土不埋人?这地块终归比河南那个穷地方儿好些!——两个嫂子如今在哪?怎么不带来?我们姐儿们也好走动说话儿解闷儿。”一边说,亲自从丫头送上的茶盘,给邬思道上茶。多年不见,翠儿已是绰约少妇,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性格儿也变了。邬思道在雍王府是赫赫有名的头号“先生”,连弘时弘历弘昼见了都以叔礼尊敬,几百口子人,只糊糊模模记得小时的模样,他怎么也把那个寡言罕语的小丫头和眼前这个简捷爽明的诰命夫人联不到一处。一头想,说道:“这些子书摆在这里,还不如不摆,李绂告的正是他不读正经书——你看,那上头还有一本《春宫图》,叫人告上去,岂不更糟?我给他开个书单子,叫他照方抓药就是了。”说着便将自己从河南来的情形说了。
一时便见李卫带着十几个从人从议事厅那边过来,至院门口他脚步不停,只将手一摆,独自进来,翠儿便忙迎出来,站在檐下笑道:“巴巴儿叫人去唤,你就耽搁到这时辰才回来——尹大人范大人他们先议着,你进来见见先生就去,就误了你的军国大事?”李卫一边笑,一边脱去袍褂,见邬思道含笑坐在椅中看自己,忙上前打千儿请安,又双膝跪下磕头,起身又是一个千儿,说道:“先生别见怪,他们去叫,我就进来的,偏来了两个洋和尚,为教堂的事在东花厅缠了我半日,那两个通译官也都是活宝,翻过的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我说,‘我是奉圣谕办事儿,教堂可以不拆,但洋和尚不能在我的地面传教!你们不就说的这些么?就这个话,去吧!’他们又叽咕了一阵子,我才得脱身,待会儿尹继善和范时捷都要进来,咱们痛乐一阵子再说。”翠儿听说便忙去预备。
“往后见我执平礼,你磕头我又不能搀,又受不起这礼。雍王府的规矩不能这里用。”邬思道说道:“我原想见见你,悄悄来,悄悄去。偏是你的戈什哈认我是‘鸟思道’,翠儿叫你,你又攀叫尹继善,我还怎么安身得了?范时捷调到江南来了,在哪个衙门办差?”李卫端起茶啜了一口,弛然坐到邬思道对面,用手抚着剃得光溜溜的脑门,粗重地吐了一口气,说道:“先生,河南的事我都听说了,也给田文镜回了信。您的心事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无非想回乡,耕读快活。可是不成啊,你我都是套着笼头的牲口,这车不拉到天尽头,主子不叫歇,就不能停步的啊!你方才说的,见面执平礼,那是官面儿上的,到下头就该是这个礼。何况——”他抬眼看了看邬思道,“您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邬思道被他沉重的语气激得心里一颤,当年,李卫因为与翠儿“私相往来”犯了雍府家法,要逐往黑龙江,亏是邬思道说情,反而放出来作了官。但周用诚却因了解雍王府夺位内幕太多,在雍正登极时“暴病而亡”。因而李卫这话面看去平和,只“救命恩人”四字后头就有不可尽述的一篇绝大文章。邬思道心里明镜也似,只笑了笑道:“你不也救过皇上么?皇上也救过我们,这是算不清的帐。”“至于范时捷嘛,”李卫笑着换了话题,“刚刚到任,原说当巡抚来着,碍着他和年糕犯了口舌,就黜到通政使衙门给我管钱粮来了。恰又遇上鄂尔善,呸!这个兔崽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