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隆科多擅兵闯禁苑 憨马齐镇静斥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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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群尼姑放出来,更了不得,白天晚上各府里串,串了半月,七个和尚也放了出来‘监候待审’——没有苦主,没有凭据。晁刘氏也没法断言她丈夫定必是和尚杀的,只好上告。萧诚今儿奏一道宪谕‘暂且放人’,明儿又接牌票‘严鞫凶手,不得宽纵’,搅得昏头胀脑七颠八倒,恰好他母亲病故,赶紧报了丁忧,解任去了。
“田中丞在山西扳倒诺敏,调来河南,晁刘氏又起了告状的心,刚透出去点风,不晓得怎么就走漏了出去,不知哪些人绑票绑了她的儿子,大约是想挟制她不要告,谁想逼急了晁刘氏,就田中丞巡城时候儿拦轿告状。臬司衙口不知是怕露馅儿想杀人灭口,还是想重审这案子好向田大人交待,夜里派人去拿晁刘氏,却叫田中丞埋伏的戈什哈当场堵住,一古脑全押了起来——案子,就是这么着叼登大发了……”
马齐一边听一边“嗯”着。车铭说的这些有的田文镜在折子上写了,有的胡期恒在奏辩中略有提及,却没有车铭把来龙去脉说得如此详尽,他所想的,和车铭说的其实不是一回事。雍朝以来,山西假冒亏空完结一个大案,紧接着广东一案九命奇冤,罢革查拿不法官员已经二百余员。河南这案子,真的要像车铭说的,和尚——尼姑——官眷——官员勾藤扯蔓地闹腾起来,不但吃挂连的人太多,而且事涉猥亵淫秽,把官场龌龊肮脏事体大白于天下,加上民间流言夹七夹八地添油加醋,什么话说不出来?朝廷脸面也实在是挂不住。但田文镜已经不顾一切,扣押了臬司衙门的人,革罢参刻了三十多名官员,意思还要穷追到底,明拜奏章载于邸报,一网打尽的心思毫无回旋余地,又该怎么处呢?他静待车铭说完,笑道:“看来老兄知之甚详啊!奏稿里东一句西一句,反而不易明白。今儿这里说,这里了,我只是听听。到底怎么办,要等皇上回来,奏明请旨办理。至于藩库银子的事,老兄也不要计较了,左右皇上这几日就回来,再说吧!”他一头说,车铭已端茶起身,未及啜茶,便听楼梯一阵急响,刘铁成脸色铁青,一手按剑一手挑帘大跨步进来,看了看车铭,却没言声。车铭忙一躬辞了出来。
“马中堂!”刘铁成脖子上的筋都胀起老高,黑红的脸膛拧歪了,看去十分狰狞,眉楼上的刀疤不停地抽搐着,目中闪着凶光,盯视着愕然的马齐说道:“九门提督的兵来接管畅春园,你知道不知道?”
马齐“啪”地拍案而起,“哪有这个话?”
“你看看!”刘铁成低吼一声,几步走到南窗前,“唰”地一把扯掉窗纱,一手指着楼下,“人都进园子了!各房各殿串着乱搜,他娘的,这是抄捡还是造反?!”马齐一言不发,急步走到窗前,这里居高临下,隔着柳荫看得清爽,果然一队队的兵士正由东向西沿着甬道向澹宁居和韵松轩、纯约堂、怡性阁开去……他的心猛地一紧,浑身的血倒涌上来,脸立时胀得血红,倏地转脸对刘铁成道:“方苞在清梵寺十三爷那里,派你的亲兵飞马去一趟请方先生,十三爷要能来更好,快!你先下去安排,传鄂伦岱到我这里来!”
刘铁成下楼去了,偌大五楹空楼死一般寂静,几个侍候笔墨的太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木偶似地垂手站着,一个个面无人色。只有熏风穿楼,罘罳下的铁马偶尔发出令人不安的响声。马齐原准备穿戴齐整就下楼,整理了一下案上的文书,心里忽然安定下来,干脆又脱掉了袍褂,回头对太监们笑道:“你们怎么啦?都成了庙里判官泥鬼!不要紧,没有起反的事。这是隆中堂安置按驾驻跸关防,几头没通气,拧了劲儿。我也真乏了,把那张春凳抬过来,我歪着略歇歇儿。”几个太监眼里这才泛上一丝活气,忙着张罗春凳,马齐便斜靠了,打着扇子心里拿主意。一时便见鄂伦岱仗剑上来,打了个千儿问道:
“马中堂,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