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赈粮难筹敲山震虎 往事堪忆潦水烟沙
孩子都咧嘴笑了。戴铎和高福儿却对视一眼没言声。胤禛说道:“你们知道,既是龙子凤孙,就要帮皇帝做事。管天下,好人要赏,恶人要罚要杀,这种性格儿怎么成?况且这群儿子自小长在皇宫,没见过世面,不晓得民间老百姓怎么过日子。老皇帝想想,就叫儿子们都出去办差使。这个儿子分到淮安来视察黄河淮河。
“当朝皇子坐镇淮安,下头的官儿自然都来趋奉。上到节度使,下到州县官,整日围着一大群巴结。这皇子自己也经心,眼见办事顺手,下头人见自己像亲爹似的听话忠心,皇子觉得本事大了不少,禀了皇帝说这儿的官都是朝廷栋梁,皇帝自然也高兴。
“不想那年黄河发了大水——你们晓得什么叫羊报么?黄河上游有个青铜峡,大禹治水时在那立了个铁旗杆,上头刻了分寸。青铜峡水涨一寸,下游水涨一尺。为叫下游知道青铜峡水势,用羊皮吹胀了,找不怕死的好汉缚在上头带着写了字的竹签顺河漂下,叫下头的人知道了好预备着护堤,这年上面漂下的羊报,青铜峡水涨三尺!”
狗儿吓了一跳,闪着眼道:“天!那咱这就涨三丈,淮安城要漫了!我记事那年就漫过一回!”
“就是这个话!”胤禛沉吟道,“那年下游也下雨,已经连阴了半个多月。这天,雨下得格外大,眼见倾缸倒河似的,怕这城难保,皇子命衙中官员备船,他只带了一个长随到城西,想看看河堤到底有指望保住没有。
“天上的云厚极了,正晌午时分,黑得像锅底的天上吊着墨线一样的龙尾,一缕缕摇摆着,云缝里掣着闪,有紫色的,有金黄色的,还有的像火球一上一下跳着炸开……那雷一阵紧似一阵,震得城楼都打颤儿。”翠儿浑身机灵一个冷颤,说道:“您还说这位皇子爷胆小!这是龙发怒,还不快逃?”
“我还说过他心地仁慈。”胤禛的脸色多少有点苍白,“他喃喃祈祷上天,请免去这一城大劫。他的长随眼见黄河水崩卷了大堤,五尺多高的潮头轰鸣着,排出倒海价涌来,惊叫一声:‘主子快走,回衙门上船!’也不管这皇子答应不答应,拖起皇子上马就跑……就听满城的筛锣声:‘大水漫了南城门,快跑呀!’接着就听南边‘轰’地一声,城墙倒了。洪水灌进了城,到处都是人哭狗叫。房倒屋塌卷起的尘埃在大雨中漫起冲天黄雾。街上霎时已是四尺多深的水,连马也跑不动了……雷声、雨声、河涛声、一栋接一栋的房子倒塌声混成一片,天色黑暗如夜,雨水又迷了眼,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天地都搅成了一团!
“主仆二人弃马,蹚着齐胸的水总算回了衙门,都松了一口气——只要上了船就不怕了——谁知一进门两个人都惊呆了,拴在仪门上的大官舰早已无影无踪!这些个平日满口忠君爱民的士大夫早已解缆逃之夭夭,连主子都不管了!
“满院的水哗哗地回淌着,空落落没一个人。他们抓了个漂在水上的梯子想上房顶。忽然那仆人想起来,签押房前有个种睡莲的大鱼缸,连忙去把缸从水里弄出来,倒空了,抱着皇子放声大哭,说:‘主子,上房只能顶一时,这些没天理的黑心贼未必想着来接咱们……好主子,你坐进去,我扒着缸沿,咱们顺水漂……老天爷眼在上头,就看咱们的命了……’”
听到这里,戴铎悚然而悟,他想起高福儿说的康熙四十三年与胤禛死里逃生的事,只没有胤禛说的这样细。高福儿已听得眼睛发直,好像又回到当年那可怕的生死劫难中,许久,才叹道:“主子怎么又说起这故事儿?怪瘆人的,后头的就别讲了吧。”坎儿瞪着眼道:“正说到节骨上,你怎么不叫讲?我爱听!”狗儿也道:“岳王爷不也坐水缸逃过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翠儿仿佛还浸沉在故事里,忽灵灵闪着眼问:“爷,那太子爷逃出去没有?”
“他不是太子。”胤禛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