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大觉寺虚情哭假友 畅春园贤臣说敝政
先生,请暂留步!”李绂站住脚,矜持地过来,向老夫人长揖道:“老人家,您叫我有事?”
老夫人上下打量他时,神清气秀弱不禁风,宛然便是自己夭折的爱孙,不由长叹一声,问道:“你是士平的文友?”
“嗯。”李绂点点头,差点又哭出来,“在南京认识的。”
“士平在南京只两个月。”张廷玉皱着眉头道,“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也算不虚此行。”他毕竟谙知世故,心里对这事多少还有点疑惑。李绂淡漠地答道:“交友之道,以气相通以声相结,倾盖可以如故岂在时日长短?”张廷玉听了心里一动,茫然看着儿子的“朋友”,一时竟无话可说。
李绂进前一步,问道:“尊驾是……”
“我是梅清的父亲。”张廷玉看着棺材,目光中的神气仿佛要呼唤自己的儿子起来,良久才黯淡下来。李绂痛呼一声“世叔!”却一个字也接不下来,只是掩面痛哭。张廷玉知他是对自己有所责备,又避着尊讳不能出口,心下越发感念这孝廉知礼,也自无言垂泪。老太太在旁抚着李绂肩头,哽咽道:“真真是个知礼的!——你是进京应试的吧?”
李绂也答不出话来,只呜咽着道:“是……”叩了头起身拭泪。老太太道:“张家这三个孙孙,我最疼怜的就是士平,不想我白发人倒先送了他去!廷玉,我看这孩子孝义两全,又和士平要好,既是来京应试,何妨就住到咱们府里读书?他大哥二哥闲常一处也能一起会会文儿……”
“老太太!”张廷玉忙躬身赔笑道,“儿子也是喜爱文士的。不过这位绂先生既是来应考,理应回避,住在府里不相宜。既然母亲有这个慈命,儿子想,不如住到我们家庙里读书。考过之后,无论中与不中,都好有个照应,外人也说不出什么——朝廷今儿已经有旨,叫安徽的四爷和十三爷回京,秋闱只怕二位爷也要主持呢!”
老太太不禁一怔:这里人多,儿子不便说什么,但四阿哥胤禛和十三阿哥胤祥都是出了名儿的尖酸刻薄人,张廷玉处高身危,思虑周详不为无因,想想说道:“那就依你吧。”说罢便命人打轿回府,李绂自然也跟了去。
邬思道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后院,才发觉雨早已停了,天色透白发亮。性音不知去了哪里,只田文镜抱着一本书,歪在墙边齁齁地睡着。屋子里空落落的,邬思道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寂寞。原来觉得可亲可敬的田文镜,顿时也有了一层淡淡的隔膜。他冷酸的脸上像挂了一层霜,沿着贴墙的石碑,一块一块十分仔细地辨别着上面的字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寺里钟响,是午斋的时候了,外边传来人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喊着:“就在这里,就在这屋里!”说着便有十几个人连说带跑一拥而入。睡梦中的田文镜一撑坐起,揉着惺忪的眼问道:“这是怎么了?失火了还是起反了?”邬思道一眼看见张贵夹在人群里瞪着眼盯自己,顿时脸色雪白:金玉泽到底放不过自己,寻上门来了!
“就是他!”张贵棱着眉,恶狠狠扫视了一眼屋子,指定邬思道道,“逼奸主母不从,上吊自尽,偷偷藏到庙里——啊哈!你瞪我做什么?你这八辈子不得发迹的野杂种,不知道人生三尺世界难藏?我还以为你远走高飞了呢,原来还是叫我家太太冤魂缠定了——你做的事人能容天也不容,放屁手掩,你往哪里走?”邬思道听得头嗡嗡直叫,双拐一丢便瘫坐下去,口中喃喃道:“她死了……她死了?兰草儿死了……”
张贵哪里由他分说,一声“拿!”几个长随早如狼似虎扑了上来,套着绳子便将个毫无反抗能力的邬思道捆得米粽似的,拖起来正要走,惊怔了的田文镜却清醒过来,手一摆大声喝道:
“慢!”
田文镜慢慢踱至张贵跟前,冷冷一笑问道:“他逼奸你主母,谁是见证?”张贵眼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