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讨没趣溜须碰硬壁 恶作剧拍马踏筵席
朝阳门码头是运河北端之终点,明末战乱失修,原是久已湮没淤塞,不成模样了的。雨水充足时漕船官舰尚可直泊进来,一般年份,埠头就设在通州,也算到了北京。康熙十六年之后国力渐次充裕,其间经治河能吏靳辅、陈潢、于成龙几度曲画精心修葺,不但旧貌尽复,而且河道拓宽数十丈,水深丈余,便又兴隆起来。夹岸铺店堂肆栉比鳞次,危楼翘翅飞檐插天,仿佛北京城外一座独立的小城,煞是繁花热闹。
八贝勒胤禩的府邸就在码头北岸。接到胤禛即将回京的邸报,他心里很犯踌躇。按照国礼,不奉旨他不能去迎接;按兄弟名分,哥哥远道回来,在门口下舟,断无不见之理。在康熙众多的儿子里头,胤禩只管着正红正蓝镶白三旗,坐纛儿皇子,最是清闲不过。但他为人精明练达,宽仁和蔼,无论兄弟还是外官有了烦恼难为的事,都乐意寻他诉苦情求帮衬。能帮的事,不分亲疏远近,不管要钱求官或夺情免参,胤禩从不袖手旁观看人落水不救。因此这“八贤王”尽自足不出户,恪守祖训不干政务,六部的事没有一件能瞒过他的,也没有一件事驳过他的面子。思索良久,胤禩决定换了便装去迎接胤禛。九阿哥胤禟昨日来府,已经学说了江夏的事,十阿哥胤誐欠着库银,正和施世纶怄气,内务府早已透出风来,万岁对太子胤礽愈来愈不满。胤禛胤祥是胤礽的左右臂,这些事一回京立刻就知道了,自己不出面见见,兄弟间越发生分难堪。朝臣们已在暗中滚传,废了太子八爷当政,虽说是无稽之谈,但兄弟之间猜忌起来,什么闲话出不来?
和清客们下了一会子棋,待到天将黑定,外边的人飞奔进来禀道:“八爷,四爷十三爷的官舰到了!”“忙什么!”胤禩含笑道,“等他们接过我再去。”说着便起身,换了一件月白府绸袍,也不穿褂戴帽,腰间束了一条檀香马尾卧龙带,脚下踏一双黑冲呢千层底鞋,只带了两个小奴飘飘逸逸信步踱着出了大门。
码头上接钦差仪式刚过。看样子胤禛胤祥也是才下船,正和几个礼部的人执手寒暄。此刻芦棚里歌止乐歇,十二盏黄纱宫灯下一群翎顶辉煌的官员众星捧月地将胤禛胤祥簇拥在中间凑趣儿说话,见是胤禩来了,忙都闪开一个胡同。
“四哥,十三弟,一路风尘辛苦!”胤禩几步紧走,到胤禛面前打了个千儿,起身紧握着胤禛冰凉的手笑吟吟道:“看上去气色还好。在京日日见面,也不觉得什么,你们一去八九个月,这心里就空落落的,总是手足关情啊!”说罢转脸又道:“十三弟英风犹昔,见这略加历练,看上去像是老到了些儿。”“叫八哥惦记着了!”胤祥笑嘻嘻道,“我们在外头也着实想着你呢!眼见八月十五了,你给我预备了什么好果子吃?”
胤禛只微笑着听,因道:“咱们走吧,芦棚那边还有许多人跪着呢!”胤祥笑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叫他们多跪一时还巴不得呢!升官发财不靠下跪请安,指什么呢?”“十三弟幼时不是这样的,如今忒伶俐了!”胤禩一笑,“只这张嘴太不饶人。”
三人一头说笑踱过芦棚这边。在岸边接驾的都是郎官以上的官员,这边棚里都是科道司官,足有上百的人,见他们过来,一齐叩下头去。礼部四译馆司官姚典和刘燮两个人领衔请安道:“四爷十三爷吉安!”他们都是胤禩府走动的人,起身时向胤禩注目会意而已。
“罢了,生受你们了!”胤禛脸上闪过一丝微笑,略一抬手道:“大家都起来。天已这么晚了,有的还住在西直门外,就此散了,改日再会吧。”礼部侍郎宋文运随侍右侧,忙道:“四爷,大老远地回来了,这会子也未必用过晚饭。奴才们预备了点水酒,略用点再去。”
胤禛瞥眼看了看,果见棚下齐整摆着二十风桌席面,干鲜果品水陆珍馐一桌桌小山似的攒起老高,不禁皱了眉头,站住脚说道:“早就有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