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头望天,看满天闪烁的星斗。他走了很久很久,累得走不动了还在走,而飘若游丝、穷不见尽的愁思在他心中激荡不散。啊,要是巴扎罗夫这时瞧见他并知道他那纷扰的内心,准会嘲笑他,给阿尔卡季遇上也非遭谴责不可!他,四十三岁的人,农学家,一家之主,居然噙着无名之泪,这可比拉大提琴坏一百倍!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不停地走呀,走呀,总不想回屋,回他那和平的舒服的窝,虽然所有窗户都亮着诱人的灯光。他无力离开黑暗,离开花园,离开拂面的清凉夜气和……几许伤愁。
在小径拐弯处他遇见了帕维尔·彼得罗维奇。
“你这是怎么啦?”后者问道,“像幽灵般苍白,你病了?干吗不去睡呢?”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三言两语说了内心的感受后走了。帕维尔·彼得罗维奇走到花园尽头。他也在沉思,也在举首望天,但在他乌黑美丽的眼睛里除了星光外什么也没反映,他生来就不是个浪漫主义者,他那铁一样坚、冰一样冷的带点儿法国厌世主义的心灵是不善幻想的。
“你知道吗?”同天晚上巴扎罗夫对阿尔卡季说,“你父亲说接到你家一个阔亲戚邀请,你父亲不打算去。我想,咱俩去×××一趟倒怪有意思的,那位先生也邀请了你。我们不妨用五六天时间,趁这好天气见识见识那个城市。”
“玩过后你还回这里吗?”
“之后去看望我的父亲。我家离×××只有三十俄里。我已好久没见他和母亲了,应该回去安慰一下老人,两个老好人,尤其父亲,挺可笑的。我是他们的独生子。”
“要去好久吗?”
“不,住久了会觉得腻味。”
“那么回程路上再到我家来作客。”
“说不准……到时再定。你以为怎样?咱俩就出发吧?”
“也好,”阿尔卡季懒懒地回答。对他朋友的建议打从心眼里感到高兴,但他觉得应该把感情掩饰起来,因为他是个虚无主义者!
第二天他就和巴扎罗夫出发到×××去了。玛丽伊诺的年轻人为他们的离开感到惋惜,杜尼亚莎甚至哭了……但老人们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