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给她身子增加了一份恹恹的慵懒,给她美丽的眼睛加了昏然欲睡般的困倦。活儿几乎拿不起来,她的手会不由自主地滑落到膝头上,走起路来有气无力。她为她那乏乏的可笑举动而叹息,而抱怨。
“你最好多洗洗澡,”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对她说。他在一个尚未干涸的池塘上盖上麻布帐篷,把池塘改成了澡堂。
“啊,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走不到池塘便没命了,更不用说再从池塘回来。路上找不到一小片树荫。”
“那倒是的,找不到树荫,”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捋着眉毛说。
有一次,早上六点多钟的时候,巴扎罗夫散步回来,见费多西娅独坐在丁香树枝桠覆盖着的凉亭里。丁香花已经谢去,但绿荫依旧。她坐在一条长椅上,像平常那样披条白头巾,身边是一大束晨露未干的红白两色玫瑰。他向她道了早安。
“啊,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她说的时候,为了看清他,微微掀起头巾的一角。袖子滑到了胳膊肘上。
“您在干什么呀?”巴扎罗夫边问边坐到她一侧,“在扎花吗?”
“是的,把它扎成花束,放在早餐桌上。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喜欢。”
“但离早餐时间还早哩。这么多花!”
“是我刚采下的,待会儿天热,就不好出门了,只是现在还能喘口气。暑热使得我没一丝儿气力,莫非我病了?”
“乱说些什么呀!让我来按按您的脉搏。”巴扎罗夫拿过她的手,摸到了她那均匀地跳动着的脉管,连数也不数一分钟跳动几下,“您能活一百岁,”说罢放开她的手。
“哎哟,愿主保佑!”她说。
“怎么,您不想长命百岁?”
“一百岁!我奶奶活八十五,已够折腾人的了!她像个干枣儿似的,耳听不见,腰直不起,整天咳个不停,她自己也觉得活着没趣。这算过的什么日子呀!”
“那就是说最好是年轻喽?”
“咋不是呢!”
“年轻有什么好的?请告诉我。”
“年轻有什么好?比方说我现在年纪轻,什么事都能做,要去就去,要来就来,要拿什么就拿什么,不用求人……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可我觉得年轻也罢,年老也罢,反正一样。”
“怎么说是反正一样?不可能。”
“请您帮着想想,费多西娅·尼古拉耶芙娜,我要青春何用呢?我只是孤单单的一人……”
“这都决定于您。”
“就只因为不决定于我!要有个人可怜我就好了。”
费多西娅斜睇了巴扎罗夫一眼,但没说什么。
“您手里是什么书呀?”过了会儿,她问。
“这?是本学术方面的书,写得很好。”
“您还在不断地学习?您不觉得单调?我想,您已是什么都知道了的。”
“还说不上什么都知道。您不妨试着读它几行。”
“我是没法看懂的。这是俄文书不是?”她双手捧起大厚本子,又说:“多厚!”
“俄文书。”
“反正我不懂。”
“我不是想让您读懂,我想瞧着您读书的模样。您读的时候,您那小巧的鼻翼便可爱地翕动。”
费多西娅本打算低声读她顺手翻到的《论杂酚油》那一章,这时笑了起来,把书一丢……书从长椅滑落到了地上。
“我还喜欢您的笑,”巴扎罗夫说。
“得啦!”
“我还喜欢您说话,它像溪流似的淙淙响。”
费多西娅掉过头去。
“瞧您说的!”她道,手指理着花束。“我的话有什么好听的?您曾听过那些聪明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