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
力追求身心纯洁——这一切都压制着情欲,使它无法抬头,也不准朦胧的欲念在各种形式下尽情唤起和发泄出来;要唤起或发泄的话,至多也只是一部分而已。不过贞洁的胜利,只是表面上的和付出极大代价才取得的胜利,因为情欲是缚不住的,用强制性的方法也不能奏效。硬压下去的欲火是扑灭不了的,它还在燃烧,而且依旧保存在内心深处最隐蔽的角落里,努力寻找机会以求一逞。它会冲破贞洁的屏障,而且以其他形式(哪怕它改头换面,以致无法辨认)重新出现。可是这种被禁止、被压抑的情欲是用怎样的形式和面具重新出现的呢?克罗科夫斯基大夫提出这个问题,同时向大伙儿扫视一下,似乎一本正经地想等待听众的回答。唔,这个只好让他自己来讲,既然他已经讲得这么多了。除了他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而看来他肯定是知道的。他那双眼睛欲火焰焰,脸色像蜡一样苍白,黑黑的胡子,再加上僧侣穿的那种凉鞋和灰色的羊毛袜,看去简直就是他刚才讲的那种贞洁与情欲之间的冲突的化身。至少汉斯·卡斯托尔普是这么想的。这时他像大家一样,迫不及待地等大夫的回答——这种被禁止的情欲究竟用什么形态重新出现。娘儿们屏住了呼吸。检察官帕拉范特又急急抖动起他的耳朵来,这样在紧要关头他就能听个一清二楚。于是克罗科夫斯基大夫说了出来:它是以疾病的形态重新出现的!疾病的症状,是情欲乔装打扮的活动形态,而所有的疾病都是变相的情欲。
现在他们明白了,即使并非每个人都能全部领会大夫话中的真谛所在。大厅里只听到一阵叹息声。在克罗科夫斯基大夫继续发挥他的主题思想时,检察官帕拉范特意味深长地点头表示赞同。汉斯·卡斯托尔普却低垂着脑袋,他在回味刚才听到的话,而且审察自己究竟是否懂得。但他不惯作这样的思考,加上他刚才作了一次徒劳无益的散步,精神还有些倦怠。他思想不易集中,不一会又为肖夏太太的身体所吸引——她的背部呈现在他前面,下面露出臂膀。这时她举起手臂弯向后面,一只手正好在汉斯·卡斯托尔普的眼前掠过。她把手伸到头上,挽住盘在头上的发髻。
她的手离他的眼睛这么近,他感到很不自在。不管愿不愿意,你好歹得细细端详这双手,研究手上的种种缺点和人性,好像在放大镜下观察一般。唔,这压根儿不是贵族的手,而是像女学生那样指头粗短的手,指甲修剪得很不雅观。他甚至连指尖是否清洁也说不准,而指甲旁的皮肤却毫无疑问是有咬痕的。汉斯·卡斯托尔普努了一下嘴,但眼睛依旧盯着肖夏太太的手,对刚才克罗科夫斯基大夫说的有关迎头痛击布尔乔亚式的情欲侵袭的一席话,还模模糊糊地在头脑里盘旋不散。于是她的手臂漂亮些了,它在脑袋后面稍稍弓起,几乎是裸露着的,因为衣袖的料子比衬衫的要薄,是用最薄的纱做成的,因而有某种透明感,而完全袒露在外却也许没有那么动人了。她的手臂又丰满又娇嫩,想来它必然是冷冰冰的。就她的手臂而言,这里就根本谈不上什么迎头痛击布尔乔亚式的情欲侵袭了。
汉斯·卡斯托尔普看着肖夏太太的手臂出神。娘儿们穿的是怎么样的衣服呀!她们露出的脖子和胸脯,她们在手臂上罩上一层薄纱,使人看来更加光洁……全世界的女人都是这样,为的是唤起我们的欲念。天哪,生活多美好啊!正因为娘儿们穿得千娇百媚是理所当然的——这不但是理所当然,而且获得普遍的公认——人们几乎连想也不去想,只是不动声色地欣赏着。不过汉斯·卡斯托尔普暗自想,人们对此倒应当好好思考一下,以便尽情享受生活的乐趣,同时应当意识到这样的打扮能讨人欢心,而且简直美艳得像天仙似的。当然,我们允许娘儿们打扮得美艳动人而不致伤风败俗,是怀有一定目的的;我们为的是下一代,不错,为的是人类的传宗接代。但要是女人内部有病,不宜做母亲,那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