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心肠
邺城,三公子随军从征,承欢尽孝也轮不到我这个外人啊!即便我此番受了重用,这帮人也不至于如此恭维。夏侯尚乃曹家之婿;刘桢、阮瑀幕府近臣;刘威听说已内定为豫州刺史,不日就将赴任。这帮人为何如此殷切……哦!我明白了,大公子不在军中,唯恐三公子大展才华被父青睐,威胁他五官中郎将之位。在座之人皆与其相厚,也怕三公子在丞相面前进言。他们是叫我紧随丞相,盯住曹植啊!
窦辅想清楚了,随即应道:“公子放心,丞相我来照顾。军中若有大事小情,我修下书信派心腹亲兵给您送来,以免公子挂心。”说罢一仰脖把酒干了。
“多谢多谢。”曹丕感激不迭。
吴质始终没说话,这会儿才端起酒来:“别光让公子敬咱,我们也该敬敬公子。”要紧的事已办完,他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刘桢是个生性洒脱的文人,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对!公子待我等真是不薄,记得前年在谯县还曾关照过咱们。在下愿赋诗一首,为公子庆贺。”说罢吟道:
昔我从元后,整驾至南乡。过彼丰沛郡,与君共翱翔。
四节相推斥,季冬风且凉。众宾会广坐,明镫熺炎光。
清歌制妙声,万舞在中堂。金罍含甘醴,羽觞行无方。
长夜忘归来,聊且为太康。四牡向路驰,欢悦诚未央。
(刘桢《赠五官中郎将》四首之一)
一片吟诵声中曹丕缓缓坐到了吴质身边,低语道:“窦辅已答应通报军情,应该没问题了吧。”
吴质沉吟道:“这都是小伎俩,关键要看公子自己。子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您把邺城的事务打理好,善待群臣虚怀纳谏,丞相自然会高兴,群臣自然会拥戴您。不必在三公子那边费太多心机。”
“是。”曹丕虽然答应,但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个,“我给子丹他们也下了请帖,他们怎么没来?”
“哼。”吴质冷笑道,“如果我没猜错,三公子府里也摆宴呢。”
“哦?你是说他们都去那边了。”曹丕一阵蹙眉。
“不会的,论年纪他们皆与大公子您相仿,论共事的交情也厚得多。但毕竟都是同宗兄弟,大面上不能厚此薄彼,两边都请客,索性哪边都不参与,这才是曹真、曹休的精明之处啊!”
“司马懿怎么也没来?”曹丕点手唤过朱铄,“你小子就知道喝,叫你请仲达赴宴,你去没去?”
朱铄打着酒嗝道:“去了,他来不了。昨天他兄弟司马孚从温县过来看他,哥俩出外闲游,他不留神受了点儿凉,今天差事都没应,在家躺着呢。”
吴质扑哧一笑,险些把嘴里的酒喷出来,心道:好狡猾的小子!知道这时走动太敏感,刚下水没必要蹚太深,在家装病呢……
恰如吴质所料,此时此刻平原侯府也在宴客。这边虽不及曹丕那里热闹,却透着一股风雅之气。曹植只邀请了四位客人——丁仪、丁廙、杨修、邯郸淳。摆两张精巧的楠木小桌,中间燃着香炉,备下鹿肉、鹅掌、牛腱、鱼羹等精致小菜,酒里浸着梅花。曹植与邯郸淳对坐,那边是丁仪、杨修,丁廙则在一旁抚琴助兴。
丁杨二人与曹植畅谈的无非文章诗赋,无半句仕宦之语;邯郸淳年逾七旬须发皆白,却似一老饕,低着脑袋只顾着吃,亏他一把年纪牙口还真好!
丁廙瞧着老人家可笑,手底下一乱,瑶琴猛然迸出一声杂音,坏了清幽的逸趣。杨修停箸笑道:“你这点儿本事浅得很,连你兄长都及不上,还敢在公子面前卖弄?”
丁廙叹道:“我何止琴技浅,声誉也浅得很。公子几番向毛孝先、崔季珪二公推荐,想让我到幕府当个令史什么的,人家都不要。”
“咳!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