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鱼人-1
,这种情况是完全有可能的。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六十多年,什么都见过了。一般人往往不注意身边的小事,浑浑噩噩地一天天过。你可能讨厌这种假设,可能会反驳说,既然那个家伙从来没有向你表达过感情,或者说你毫无察觉,他怎么能算是你的朋友?我要问你,你怎么知道他从未向你表达过感情呢?你刚才提到不合理的要求,那是不是他的一种表达方式呢?在你的眼里不合理的东西,在他看来说不定是天经地义的呢。你一定总认为,没有向你表达出来东西就一定不存在,这实在是一种很糟糕的武断的想法。quot;
quot;那么七爷,我应当接受他的要求吗?quot;句了胆怯地问。
quot;这个问题没人能答得出来。我刚才看见你在这里心神恍惚地走过去,我就知道你遇见那种问题了。开始你还想躲着我,我就站在这里等你,我知道你要回来和我讲话的。你不久就会知道,你提的问题没人答得出来的。quot;
七爷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将双手背在身后,从小路岔过去,往渔场方向走,一转眼就消失在暗夜里了。句了举目望去,看见远处有点点小火,那是巨大的鱼塘边有几个人在那里工作。句了心想,七爷真是见多识广啊,只是他说的那种人,自己怎么从来没见过?可能是因为自己太粗糙,就是见了也认不出吧。莫非小贩灰元真是他讲的那种人?这样认为是不是另一种武断呢?虽然不断回忆起从前小贩打量他的眼神,句了还是不愿这样想,他下意识地抵制这种想法。再说七爷也不一定知道小贩的心事,他住在渔场里,小贩却住在街上,每天也不是去渔场,而是去大河边捞鱼,两人各不相干。他当然不会知道,他的话不过是一种见多识广的推测罢了。
在外面转了这一通,伤风减轻多了,进屋的时候看见隔壁的灯已经熄了,那母女俩这么早就睡了。句了知道自己又面临着一个不眠之夜。早知如此,还不如跟了七爷去渔场里呢,也可以聊聊天打发时光。话虽这么说,他却是拿不定主意的。渔场那么大,一片汪洋一眼看不到边,那些工人都很古怪,沉默寡言的。只有七爷有点不同,这个老头喜欢与街上的人攀谈,见人就说话,大家都认识他,然而就是他,也从不与街上的人深交,人们对他的了解只限于表面的聊天。句了觉得七爷今天夜里的谈话有点反常,随随便便就触动了他的心弦。当然,这还没有到他就可以贸然跟了他去渔场的地步,何况他一点邀请的意思都没有。不知不觉地忘了某种不快,思路一下子又到了灰元身上。灰元说要等他的答复,这就是说他过几天还要上门来。句了将七爷的话联系起来细细一想,就觉得自己还真的没有设身处地从灰元的角度来分析过两人的关系。如果灰元是真的将自己看作一个知己,一个惟一的朋友,那么他和他的关系就有了一种大的不同,而且这种不同早就存在了,只是他不知道罢了。假如真是这种情况,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这一生,从未有过知己,也没有任何人提出过要和他成为知己,他一直是自满自足的。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个人,一个司空见惯的小贩,一个从未引起过他的注意,在这以前相互间连两句以上的话都未交谈过的人,他又怎能习惯和他有那种亲密关系?最重要的是,他丝毫没提到他们的关系,他到他房里来借钱,显出一种横蛮不讲理的派头,而且蔑视他,他的表现与七爷的推测一点都沾不上边。难道世上真有这种情感,丝毫不表露出来的情感?不但不表露,还尽量引起你的反感与厌恶?话又说回来,这个鱼贩子灰元,街上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孤儿,他总是独自背着渔具下河捞鱼,捞了之后焙干,拿到菜市场卖。从表面看,他的大脑似有些先天的迟钝,连钞票都不大数得清。他从不多说话,总是那硬邦邦的两三句,生意因此做得马马虎虎。句了从前一直将他看作一个头脑不清醒的人,现在看来是错了,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