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滑，灰沙迷蒙着我的眼，我没法看清那些门牌号码……quot;

    quot;树下长着一层瘠薄的地荠，小花儿开得那么凄苦。有人曾挖开地荠，在那土里翻寻过什么。quot;

    quot;我的腿是被蚊子弄残废的。那年秋天蚊子特别狠，一只大的在腿弯里猛咬了一口，腿子就再也直不起来了。那以前我总打算去买敌敌畏。quot;

    我们说了一通夜。早晨，舌尖长起了黄豆大的血泡。太阳照在我们的屁股上，热烘烘的。

    它又来了，它把板壁弄得quot;嗵嗵quot;直响。我打开门，一道耀眼的紫光逼使我闭上了眼。

    quot;它过去了。quot;我怅然地垂下双手。quot;它要永远绕着我们转悠下去。我的腋下正流着冷汗。quot;

    quot;一刮风，我就生出许许多多伤感的想法。比如昨天，我忽然想到将拔掉的牙浸泡在玻璃罐里保存起来。我仔细地观察那上面的蛀洞，心里想起一些往事。当时你正在照镜子。你时时刻刻总在照镜子，那么关心自己的容貌，真使人觉得十分惊讶。quot;

    从昨天起，它就不再来了。昨天，我在窗口站了一整天，用一把缺了齿的木梳对着窗玻璃不断地梳我那一头干枯的短发。在窗玻璃上，看见我的头发大束大束地脱落在梳齿间。

    风把屋顶上的瓦掀去了好几块，我们屋里到处都在quot;嘀嘀嗒嗒quot;地漏雨。我和老关躲在床上，床顶遮着一大块油布，那上面湾着一大滩雨水。老关瑟缩在床角，心事重重地挖着鼻孔，用板牙磨出一种怪异的响声。

    quot;从昨天起，它就不来了。quot;我告诉他，quot;那是一些很久远的事情，和落在瓦缝里的桑葚有关的事。有一条响尾蛇挂在树丫上……我只要看见紫色，周身的血液就要沸腾起来。刚才我咬破了舌尖上的一个血泡，满嘴腥味。quot;

    quot;这屋里要是真的涨起水来该怎么得了，床底下的玻璃罐会不会被冲走，里面一共浸泡着六颗牙。quot;

    quot;外面的玫瑰被雨打得匍匐在地，你总该听见了吧？一个人从玫瑰园穿过，用马靴在中间踩出很深的脚印。它第一回来这里那一天，我从镜子里看见你打算把砒霜往牙缝里塞，为什么？quot;

    quot;我想毒一毒那些田鼠，它们太嚣张了。原来你照镜子就为这个？多少年来，我一直与它们搏斗，医生说我有超人的毅力。quot;

    他的嘴唇变得乌黑，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他晃了两下，皮肤立刻皱缩得如八十岁老人。我伸出手去在他前额上一探，那坚硬的额发扎痛了我的手指。他再次朝我龇出他的龋牙，做出很滑稽的威胁神态。

    我走到窗口，忽然看见了那个五月的日子。他搀着我的母亲走进来，满身汗味儿，一边肩膀上停着一只虎纹蜻蜓。quot;我带来了田野的气息。quot;他露着雪白的门牙愣头愣脑地告诉我，quot;牙医说我有虫牙的症状，真是岂有此理。quot;他一直服用安眠片。有一次，他把一瓶安眠片放在桌上，被我母亲吃下去，从此长眠不醒。quot;老婆子对西药丸子有种不正常的嗜好。quot;他对法医说。

    从镜子里面可以看得很远。在那里，有庞大的动物的身躯倒在水里，quot;啪嗒啪嗒quot;地作垂死的挣扎，鼻子里喷出浓黑的烟雾，喉咙里涌出鲜红的血浆。

    我惊骇地回过头来，看见他高举着大锤，向那面镜子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