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略微抬高声音:“扶朕回屋。”从这一刻,“杨平”与“刘平”也随着刘协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刘协”。
与此同时,荀彧正站在寝殿废墟之上,指挥着一群人搬开瓦砾,搜寻遗物。按说这不该是尚书令要做的事,但荀彧认为禁中起火,干系重大,必须要亲临才能放心。种辑则拿着一本簿子,清点着宫人的人数。那个小黄门的遗骸就摆在旁边,被一块白布覆盖着。
这时,一个人踏着瓦砾走了过来,他的脚步很稳很轻,如同一条草蛇游过残垣断壁,窸窸窣窣。当他快接近的时候,种辑才骤然发觉,面色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抬起脸,笑意盈盈。
“满大人,怎么您也来了?”
来的人瘦瘦高高,面色蜡黄,一脸的皱纹层层叠叠,几乎把五官都淹没。他叫满宠,字伯宁,现任许都令,掌管着许都城内的治安。
雒阳旧臣们并不畏惧在朝堂上与曹党抗争,却偏偏对这个男子噤若寒蝉。四年以来,他就像是盘旋在许都上空的一只夜枭,这座城市什么动静都逃不过他的双眼,让雒阳旧臣们在暗中吃尽了苦头。
满宠似乎完全没注意到种辑的表情变化,他拱了拱手,把视线投到那具小黄门的尸体上。
“他就是那个为了拯救陛下而死的宦官?”
“是的。”种辑尽量简短地回答。
满宠饶有兴趣地蹲下身子去,掀开白布的一角,里面露出一截已经焦黑的胳膊。种辑周围的宫人纷纷把头偏过去,满宠却面不改色,用力一拽,把白布全扯下来,从尸体上刮起一片纷纷扬扬的灰黑尸粉。
整具焦炭般的尸体就这么暴露出来,安静地躺在地上,两个空洞的眼窝望着天空,紧闭的下颌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满宠伸出右手去,在死者的躯体上缓缓摩挲,还不时捏起一些粉末送到鼻下嗅嗅。种辑忍不住道:“满大人,死者为大,何况还是位危身奉主的忠臣,何必如此。”
种辑并不知道昨晚宫内的情形,但他直觉地意识到火灾背后必然隐藏着什么,不能让满宠和这具尸体接触太多。满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昨晚具体情形是如何的?”
禁宫虽不是满宠的职责范围,但他有权过问。种辑为了把他的注意力从尸体上挪开,只得开口把起火的过程讲述了一遍。
他的描述,是从伏后那里听来的,与荀彧所知并无二致。满宠对这个故事听得很仔细,还问了几个问题,甚至没有放过任何小细节。
“这么说来。昨天晚上,种校尉您的部属并没有在宫中宿卫,而是在宫外驻屯,一直到火灾发生,才奉了荀令君的命令,匆忙入宫。”
“是的。”
“可您当夜不是轮值吗?主官宿卫,部属却留在宫外,这有些不合情理吧?”
满宠的疑问让种辑停顿了一下。事实上,让他把宿卫派去宫外是来自于伏后的命令,她要求尽量拖延时间,他不知原因,但仍旧忠实地执行了这个命令。这是绝不能让满宠知道的。
“因为宫内狭窄,人多则乱。陛下最近龙体欠安,喜欢清静一些。”种辑解释道,然后在心里飞快地思考,看是否有什么漏洞。
好在满宠没有对这个细节穷追猛打,道了声“辛苦”,然后直起身子,朝着荀彧的方向走去。种辑望着他的背影,松了一口气,连忙命令手下把尸体抬走,以免又横生什么枝节。
荀彧正在废墟上走来走去,脸上沾着点点黑迹与灰絮,眼角还带着疲惫之色。不时有人呈上从瓦砾里翻捡出来的纸片、竹简,这些东西都已经被烧得残缺不全,但只有荀彧亲自过目后确认没用,才能扔掉。昨晚的大火,让很多朝廷文卷化成了灰烬,其中包括不少千辛万苦从旧都转运来的内档,这让荀彧很是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