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许都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准确地说,是中原发生了一件大事。
位于许都的朝廷发布了一份诏书。诏书中说前车骑将军董承意图谋反,遭到了可耻的失败。天子仁慈,不忍杀戮,让董承自承其罪,押返原籍闭门自省。可是他在离开许都的半路,却被袁绍强行请去南皮。因此天子下诏责问袁绍,要求他尽快来许都解释。
这份诏书的正本被送去了南皮,抄本则被分送至各地郡县。
紧接着,董承死于袁绍军中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一时天下议论纷纷。
只要是稍微有些政治头脑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董承之乱绝对不只这么简单,袁绍也不可能前往许都请罪。这份文采斐然的制文背后,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内情。许都在这时候抛出这么一份东西,只有一个目的:这是袁、曹再次开战的明确信号。
但董承死于袁绍领内,这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天下人在感叹曹操对待政敌的大度同时,无不对袁绍的行为充满疑惑。要知道,袁家累世食汉禄,四世三公,袁绍本人还是朝廷的骠骑大将军。这种明确对抗朝廷的行为,多少会造成领内士族与部队思想上的混乱——无视皇权是一回事,与皇权对抗是另外一回事,汉家天子数百年来的余威,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从人们心中消除的。
一些小规模的叛乱相继在青州、幽州等地爆发,并州的大族们也表现暧昧,只有冀州还勉强保持着平静。袁绍潜在的一些盟友和敌人,纷纷来信询问详情。袁氏在舆论上很快陷入了被动。
对此袁绍非常恼火,他是个非常注重声誉的人,被这么兜头一桶脏水泼下来,心情实在是糟透了。名满天下的袁氏望族,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戳过脊梁骨?袁绍为此甚至推迟了进军,发誓一定要彻查此事。
到底是谁的责任?要么是沮授,要么是淳于琼,两者必居其一。
董承的尸体此时摆放在石洞里的一块大青石板上,袁绍、沮授、郭图以及淳于琼围在旁边,他们神色各异,但有两种共同的表情:厌恶以及震骇。
蜚先生手中拿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勾刀与抓钩,有条不紊地剖开董承的肚皮,钩出一堆散发着浓郁血腥的内脏,一一放在烛光下查验,不时还用舌头去舔一舔。他的双手和前襟沾满了血和汁液,唯一露出外面的红眼闪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匠人在一截上好的木料上雕花。
在石洞里的人都是见惯了杀戮的,对血与尸体并不陌生。可当他们见到蜚先生这种极端冷静而精准的解尸之法,却从魂魄深处感到一丝颤栗——杀死一个人是一回事,把一个人完整地分解开来,那是另外一回事。
蜚先生用了一个时辰时间,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董承的心、肝、肾、脾、胃、肠等脏器整齐地排列在石板前,只剩下一具腹腔空空的车骑将军横卧在石板上,如同一口被山贼搬空了的木箱。据说蜚先生曾经师从名医华佗,从他的解剖手法来看,这个传言很有根据。
在这一个时辰里,即使是最无耐心的袁绍,也只是安静地旁观着,不敢打断。直到蜚先生把双手擦干净,袁绍才问道:“蜚先生,查勘得如何了?”
“董将军是中毒而死,而且中毒时间是在两到三日之内。”
听到这个论断,旁边的沮授长出一口气。
两到三日之前,淳于琼还带着董承在曹军控制区内逃亡,无论如何,这笔账是算不到自己头上了。
“仲简,这是怎么回事?”袁绍冷冷地望着淳于琼。淳于琼懊恼地抓了抓头皮,不知该怎么辩解才好。这让郭图很是着急。如果淳于琼受到叱责,沮授的影响力会进一步扩大,他们这些非河北派系的人处境会更加艰难。
沮授不失时机地添油加醋:“我想将军应该是无辜的,下毒的是他麾下的内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