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备战
目炯炯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不信天命的人固然不会被谶纬迷信之说所迷惑,但不信天命也意味着什么事都可以做!最最可怕的是现在不信将来却信……荀彧不敢再往下想了,岔开道:“张平子的奏章你竟记得这般清楚,实在不简单。”
曹操白了他一眼:“令君当我是何人,自小就是鲁莽武夫?当年我任议郎,也没少在洛阳东观博览群书。记得那年御园里跑进一条顶着冠戴的狗,我还与陈耽联名上书,扳倒了宦官一党的太尉许戫(yù)。世事多舛,想不到如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曾经光滑圆润的握笔杆子的手,如今因为岁月流逝和战事奔波早已经变得粗裂,每一道皱纹里不知饱含了多少血腥和人命!
荀彧也叹了口气:“我当年担任守宫令,只管为天子保存笔墨,如今是尚书令,天天指挥尚书、令史舞文弄墨了。”
“令君当年未成名之时,何颙(yóng)就说你有王佐之才,有今天这般位置乃是理所应当的。”
“王佐之才……”荀彧一阵苦笑。王佐之才确实不假,不过佐的究竟是谁呢?
曹操忽然想起件事:“我南下之前曾上书请封十几个人的侯位,别人都具表谢恩了,怎么令君不肯接受呢。”他这次表奏的都是当年协助举兵的功臣,有的已经在朝为官、有的是将军、有的是掾属。表夏侯惇为高安亭侯、荀攸为陆树亭侯、钟繇为东武亭侯……荀彧名列榜首,请封为万岁亭侯。
荀彧默然望着宫阙,从袖子里掏出卷竹简:“您是说这个吧。”
“你没将它呈递天子?”曹操接了过来,果然是自己亲笔写的:
〖臣闻虑为功首,谋为赏本,野绩不越庙堂,战多不逾国勋。是故曲阜之锡,不后营邱;萧何之士,先于平阳。珍策重计,古今所尚。侍中守尚书令彧,积德累行,少长无悔,遭世纷扰,怀忠念治。臣自始举义兵,周游征伐,与彧戮力同心,左右王略,发言授策,无施不效。彧之功业,臣由以济,用披浮云,显光日月。陛下幸许彧左右机近,忠恪祗顺,如履薄冰,研精极锐,以抚庶事,天下之定,彧之功也。宜享高爵,以彰元勋。〗
“遵照明公之意,天子要看的文书岂能不经我手……”荀彧话中带了几分无奈。
“令君也忒自谦。”曹操把表章递还给他,“我这上面写的哪一条不是令君的功劳,一个小小的亭侯你都不愿意接受吗?还是将他转奏天子吧。”
荀彧呆呆地摇了摇头:“一者在下不过是因明公之信赖才能主持朝政,算不得什么天子亲命,不敢说有什么功劳……”
“胡说八道!”曹操一甩衣袖,“你为尚书令难道没有天子诏命?莫非又是孔融那厮疯言疯语?”
荀彧不说是,却也不说不是:“即便没这样的闲话,在下也不敢领受。您提到的这个封邑,乃是新郑县万岁亭,轻易不与外臣。荀某何德何能,敢僭越这‘万岁’二字?”
“不过就是个地名,无须考虑太多。以令君之功就是封在那里又有何不可?如今朝廷辅弼乃是你我,老夫征战于外,令君辅政于内,享其功劳理所应当。你若实在过意不去,不妨也学学老夫,三让而后受之嘛!”曹操不禁大笑。
荀彧万万不能理解,曹操为什么还笑得出来?这些年来他与曹操之间似乎多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再也找不回在兖州创业时的亲近感了。他收起表章沉默了片刻才道:“还有些事情我早就想跟您说了。陈群守孝期满回朝后,头一件事就是参奏郭嘉,指责他聚敛财货不治行俭,家族群小在外面胡作非为!还有在您家乡任县令的袁涣也上书称丁斐以权谋私聚敛民财,借拨发屯田耕牛之机中饱私囊,许子远、刘子台也不遑多让。还有……”他不好意思再提曹洪敛财之事了,已经说过无数遍了。
曹操挠了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