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而又玄
“谶纬(谶纬,古代图谶和纬书的合称。谶是方术之人编造的预示吉凶的隐语和图画,纬是附会儒家经义衍生出来的一类书。文中提到的《春秋谶》、《河图会昌符》都是两汉间八十一部谶纬书的名目。谶纬是儒家学说衍生的迷信产物,没有科学依据,但其中一小部分也逐渐演变为主流的传统文化,例如“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三纲理论就出自谶纬)之学老夫素来不信,可不似袁绍那般用心于此。”当初官渡之战,曹军夺取河北军大营,在袁绍军帐中就缴获了大量谶纬图书。
“信与不信本没什么不同,有人即便弄懂了,不是天命所归又有何意义?其实谶维之学本出于河图洛书,有云‘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昔日伏羲氏偶见龙马衔甲,赤文绿字,甲似龟背,袤广九尺,上有列宿斗正之度,帝王录纪兴亡之数。孔子虽精研此中奥秘,然不敢改先王之法,于是阴书于纬,藏之以传后王。谶纬之学与相合,又谕《洪范》五行之理,可见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曹操见他强辩,冷笑道:“古人之学高深莫测,可今人之谶纬乃牵强附会曲解文意。安能与河图、洛书相提并论呢?”
“也不尽然吧。”这茫茫黑夜给董昭壮了不少胆子,不再看曹操脸色说话,“虽有王莽崇信谶纬伪造符瑞,然不可因一人之故而尽非其学。我朝光武帝乃一代中兴英主,也颇信此道。他在南阳起兵,鉴于‘刘氏复兴,李氏为辅’之说;其登基称帝,则奉赤伏之瑞(赤伏之瑞,刘秀几度被臣下劝进都不肯称帝,直至有人自谶纬中抄录了一张“赤伏符”,上写,“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刘秀看后自以为得天命,继而称帝);祭告天地,皆援谶语为言;他用孙咸为大司马,王梁为大司空,亦以谶文所选;云台二十八将,上应群星列宿;只因夜读《河图会昌符》,而封禅泰山;又设立灵台、辟雍、明堂,(灵台、辟雍、明堂,都是古代的礼制建筑;灵台是用于观看天文星象的;辟雍是用于讲授礼仪的;明堂是用于发布政令的。但是王莽、刘秀时代的这三个建筑,都用于宣布图谶,是国家性质的谶纬传播机构)宣布图谶于天下。若依明公之言,难道光武爷这些做法都是错的吗?”他把开国皇帝的“成功经验”搬出来,曹操如何反驳?
曹操只是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心中却有无限感慨——若是一年之前问我,我会直言光武帝迷信谶纬是错的,但现在不这么看了。一个人若从平头百姓跻身帝王,那是何等逾越之事?若不借天命相助,何以役使世人?天命说到底还是人意罢了……
“代汉者,当涂高。”董昭半天听不到他回话,便不温不火解释道:“在下曾听太史、博士私下议论,其实‘当涂高’说的是魏阙(魏阙,又名阙、双阙,古代礼制建筑,指宫门两侧的瞭望楼),这大路两侧又高于路途的自然是这件东西,而魏阙又有朝堂之意。如今明公脚下就是魏郡之土,邺城就是魏室基业发祥之地。若按此论而言,得魏者既得朝廷、得天下。”
说到此处曹操才插话:“魏阙本是楼阁,其实与朝堂无干,不过是所云‘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此后书生言之便道其是朝堂。”
哪知董昭却笑了,反问道:“此言具体出自哪一篇,明公可知晓?”
“有何不晓,乃是《让王》篇。”这名字出口,曹操倏然沉默了。
“让王……”董昭低声沉吟着,“这天下也是可以相承相让的。‘重生,重生则轻利’,只要有德于天下苍生,谁在那个位置上又有何不同?只是世人冥顽不灵,纷纷舍本逐末,不修文德功业,只是一味追求谶纬名目,所以才纷纷败亡。袁术妄自尊大,张角、袁绍自以为得邺城就可以得社稷,殊不知楚王问鼎,在德不在鼎。能够身登九五安享天下者必须是德济苍生之人……”他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