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西今年进士竟中了八位,同乡们在会馆大摆宴席,喜气洋洋。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同乡都去道贺,只有卫向书和李祖望托故推脱了。李祖望淡泊已久,早不愿在场面上走动,他不去没人介意。卫向书没有去,却让人颇费猜度。原来卫向书今年充任会试总裁,山西中进士又多,他怕生出是非,干脆躲开这些应酬。可没想到皇上点状元的事,虽是机要密勿,却被人儿传了出来。酒席上有人把这话说开了,同乡们都说卫向书眼睛黄了,硬是生生把陈廷敬到手的状元弄没了。
陈廷敬听了这番话,虽是不知真假,心里却很不妥帖。深夜回到李家,又因多喝了几杯酒,便是满腹怨言。李老先生也拿不准这些话是真是假,可他同卫向书相交甚笃,深知卫大人绝不会故意害人。他听任陈廷敬牢骚几句,便劝慰道:“先不管此事是否空穴来风,但依我之见,是否中状元,并不要紧。只要有了功名,便得晋身之机,建功立业都事在人为了。”心里却是暗想,陈廷敬才二十一岁,早早的中了状元,未必就是好事。官是靠熬出来的,没到那把年纪,纵有日大的本事也是枉然。人若得意早了,众目睽睽之下,没毛病也会叫人盯出毛病来。但毕竟话不方便说得太透,便都放在了肚子里。心想日后要是有缘,自会把这些话告诉他的。
陈廷敬只在床上打了个盹儿,天没亮就起来了。他得早早的到午门外候着,今日新科进士要进宫谢恩去。李老先生也大早的起了床,他先天就嘱咐田妈预备了些吃的。出门应酬场面上看着热闹,弄不好倒会饿肚子的。陈廷敬在李家住了这些日子,人家早把他当自家人,他自己心里却总是歉疚。因这几日免不了多有拜会,便说要住到会馆里去。李老先生自是要留他,可陈廷敬到底觉着住在这里拜客多有不便,只道过几日再住回来。
陈廷敬便领着大顺别过李老先生,出门又嘱咐大顺到会馆去呆着,自己匆匆去了午门。却见午门外早已熙熙攘攘,新科进士们差不多都到齐了。上朝的官员们也都到得早,午门前停了许多轿子,灯笼闪闪的。四月的京城,清早很是寒冷。陈廷敬站立不久,便已冻得发抖。进士们都是没见过京城官场世面的,唯恐有失庄敬,只敢站着不动,身上越发寒冷。直等到天亮了,才有礼部官员引了进士们进宫去。一日下来,叩头谢恩,聆听玉音,吃鹿鸣宴,拜孔题名,一应诸事,都有人引领着,一招一式,诚惶诚恐,生怕错了。细细想来,桩桩件件都像在戏台上唱念做打。
陈廷敬在外往来拜客,一晃就是十几日。这日终于消停了,又得礼部准假三月回家省亲,陈廷敬便回到李家辞行。进了大门却见里头停着顶绿呢大轿,一问才知道卫向书大人来了。进屋一看,却见客堂里没人。正好要问大桂,月媛从里头出来,眼睛有些红肿,像是方才哭过。原来金科发榜那日,李老先生老早就起床上街,在寒风里吹了半日,当夜就有些不好,却不怎么在意。第二日陈廷敬要进宫谢恩,老人家也是起得太早,又加了风寒。只等陈廷敬一走,老人家就一病不起,已缠绵病床十几天了。
陈廷敬同月媛进去时,李老先生正同卫向书悄声说话。见他进去了,两人就不说了,只请他坐下喝茶。陈廷敬是头回这么面对面见过卫大人,却因是在李老先生病床前,也就顾不得太多客套。陈廷敬担心李老先生的病,仔细问着郎中是怎么说的,吃的什么药。李老先生声气很弱,却说不碍事的,睡几日就好了。卫向书总是不时望望陈廷敬,却并不同他说话。陈廷敬正觉着纳闷,卫向书道:“廷敬,你领着月媛出去暂避,我待会儿有话同你讲。”
陈廷敬不明白怎么回事,只好领着月媛出来了。月媛不像平日那么调皮了,话也不多,总是想哭的样子。
陈廷敬问道:“月媛,你爹的病到底要紧吗?”
月媛说:“卫伯伯还从宫里请了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