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算从上帝的鼓励中获得一些应付生活的力量。但是这里一切却都像死一样的安静,面前铺着油毡的楼梯这一段路也是自由的。汉诺蹑着脚尖、屏住呼吸,一边紧张地观察着周围,一边小心翼翼地上了楼梯。他的教室,实科生六、七年级的教室在二楼上,对着楼梯口。教室正大开着门等着他。走到楼梯最上一级他探着身向上边的长过道看了一眼,过道两旁是两排挂着磁牌子的教室门。然后他悄悄地抢前三步,一下子冲进自己的屋子里去。
教室里空无一人。三个大窗户仍然挡着窗帘,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瓦斯灯还亮着,在寂静中轻微地咝咝地响着。透过绿色的灯罩灯光照着三行浅色木头作的双人课桌,一个老学究似的讲台设在课桌对面,讲坛后面墙上钉着一块黑板。四面墙壁下半截嵌着木板,上半截是光秃秃的石灰墙,悬着几幅地图。讲坛侧面还有一块黑板支在木架上。
汉诺的位子几乎位于教室的正中间;他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把书包推进抽屉里,一屁股在硬凳子上坐下,双手放在书桌的斜面上,把头伏在手里。一种无可比拟的安祥舒适的感觉洋溢在他全身。这间空旷、冷酷的屋子本来是丑陋的、讨厌的,而且他的心上还压抑着这一令人心悸的上午的各式各样的危险。但是目前他总算平安了,肉体的紧张结束了,可以静候剩下的困难了。再说第一节课,巴雷史太特先生的宗教课性质是很安全的……从墙上边通气孔圆口上纸条的抖动,可以看到暖空气怎样流进来,此外煤气灯的火焰也帮助使这间屋子暖和起来。唉,现在可以伸直了身体,舒舒服服地等待温暖的感觉传遍全身。一阵舒适的、但是不太健康的灼热升上他的脑袋,他的耳朵嗡嗡地响着,眼光朦胧起来……突然一阵口悉口悉嗦嗦的响声传了过来,他不由得浑身一颤,急忙扭过身去……瞧啊,从最后一条板凳后面露出来凯伊·摩仑小伯爵的上半身,这个年轻的小贵族爬了出来,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容光焕发地向着汉诺·布登勃洛克走过来。
“啊,是你啊,汉诺!”他说。“我在那后边藏起来,你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老师进来了呢!”
他正在变嗓子,所以声音有些沙哑;这件事在他身上比汉诺来得早。他的身材跟汉诺长得一般高,但是除了这点以外他还是从前那副样子。他的衣服依然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扣子缺三短两,屁股上补了一块大补绽。他的手还是不很干净,但是很秀气。样子非常高贵,手指纤长,指甲尖尖的。他的随随便便从中间分开的黄里透红的头发仍然像过去那样垂在像石膏一般洁白无瑕的脑门上。脑门下边,一双淡蓝的眼睛闪烁着既深沉又锐利的目光……他的鼻子略微有一些勾曲,上唇微微上翘,他这一副骨胳纤秀的高贵的相貌和他的不整饬的仪表之间的对比现在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显得更触目。
“咳,凯伊,”汉诺歪着嘴说,用一只手摩挲着心口,“你把我的心脏吓得怦怦直跳!你在这儿干什么?你为什么藏起来?你也迟到了吗?”
“哪里,”凯伊回答道。“我早就来了……星期一早晨谁都是恨不得早一点到学校来,你不是对此也很清楚吗?亲爱的……我没有迟到,我躲在这儿只是为了好玩。今天是那位‘渊深’的教师值日,他认为把人赶下去作祷告并不是什么蛮横的行为。于是我就一直紧贴在他的脊背后面……无论他怎么转,怎么东张西望,这个神秘家,我永远紧挨在他身后边,直到他走下去,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可是你呢,”他充满同情地说,温柔地挨着汉诺和他坐在一条凳子上……“你又跑来着,是吗?可怜的人!你没必要跑得这么急,头发都贴到太阳穴上了……”他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尺子,认真而小心地把小约翰的额角上的头发挑开。“你又起晚了吗?我坐的这是阿道尔夫·托腾豪甫的位子,”他打断自己的话,向四周望了望,“班长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