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节
“什么?”杨士骧大出意外,而且亦颇为惊惶:“项城到天津来了!”
“是的。”张镇芳答说:“跟我一班车,此刻住在利顺德。”
“他是奉旨回籍的,怎么可以溜到天津来?这件事,我担不起责任,只有据实出奏。”
张镇芳此刻的意外之感,亦不下于杨士骧之乍闻袁世凯到津。不过,他人很深沉,点点头说:“我回去转告项城就是。”
说完,不等杨士骧端茶送客,先就作个揖,扬长而去。
到了利顺德跟袁世凯见了面,自然将杨士骧那几句话,和盘托出。袁世凯一听愣住了,颓然倒在椅子上,好半天作声不得。
“哼!”张镇芳冷笑着说:“庚子年他还不过是个永台,升泉司,升赣藩,调直隶,升山东巡抚,再接北洋,那一次不是你的力保?想不到今天是这副面目!”
“算了!”袁世凯又变得很深沉了:“不必跟他一般见识。”
“你是‘宰相肚里好撑船’,旁人可实在看不过去!”张镇芳愤愤地说:“赶明儿个,我让云台把你五十赐寿,他送的那一堂寿序拣出来,送还给他,看他怎么说?”
原来袁世凯这年八月里五十整生日,奉懿旨赐寿,翰林出身的杨士骧,致送的寿序中,自称“受业”,竟是拜门了。本来执贽宰相之门,原是唐宋旧制,但年辈上大致亦要去实际不远,而况袁世凯虽为军机,究为入阁拜相。所以杨士骧此举,颇致讥评。那知当初称“受业”,如今摒师而不纳,炎凉之间,未免令人不寒而栗,所以张镇芳如此愤慨。
“不必再提他了。”袁世凯说:“且说眼前,大有进退失据之势,你看怎么办?”
“且住两天再说。我找王竹林去想法子,总要弄个几十吊银子,才能回得了河南。”
一语未完,电话铃响,张镇芳一拿起话筒,只听接线生说:“京里赵侍郎,要请袁大人说话。”
“你等等!”张镇芳拿手掩着话筒,对袁世凯说:“赵智庵!”
“我接。”
接话通名,只听赵秉钧说:“张中堂找了我去,说应该进宫谢恩……。”
“啊!”袁世凯被提醒了,不由得失声而呼。
对方停了一下又说:“今天回京,明天一早递折子,还来得及。”
“好!”袁世凯答说:“你先请张仲仁替我预备谢恩的折子,回头我再给你电话。”
“赵智庵怎么说?”张镇芳问说。
“南皮的意思,我应该进宫谢恩。”袁世凯说,“我这么一走,是显得太急促了一点,如今既是赵智庵这么说,大概别无举动,我可以放心回去了。”
“怎么个去法?我看悄悄儿来,只有悄悄儿去,仍旧是我陪你回京吧!”
“也好!什么人都不必惊动了。”
于是张镇芳托利顺德的洋经理代定两张京奉车头等票,又打了电话给赵秉钧,告知车次,请他派妥当的人来接,但他本人不必来,免得惹人注目。然后又通知了袁克定。诸事皆毕,张镇芳陪袁世凯回家吃饭,正要出门,侍役叩门来报:有客来拜。
这位不速之客是杨士骧的长子,衔父之命,特来慰问。袁世凯是极善于作伪的人,心里冷笑,脸上却一团春风,口口声声“世兄劳步”,周旋了好一会,送客出门,坚持送到楼梯口方始殷殷作别。
越是如此,杨士骧越觉不安,到得这天末班京奉车过天津赴京,铁路局电话报告:“袁大臣跟张盐运使已同车回京。”更为失悔。袁世凯获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严重,否则不敢已脱虎口,又投罗网。早知如此,何不敷衍一番?
到京已经十一点多钟,赵秉钧所派的人,跟袁克定都在车站迎接。正阳门还关着,袁世凯不准去叫城,在站长室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