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节
也就差不多是李来中与王季训分手的那辰光,使馆区的东交民巷,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纠纷。纠纷的一方是德国公使克林德。
克林德在十五年面就到过中国,那时不过公使馆中的一名三等秘书,去年再度来华,不但是公使的身分,而且已为德皇封为男爵,在公使团中的地位很高。这位爵爷本有美男子之名,如今虽近中年,丰采如昔,兼以性格爽朗,勇于任事,所以在东交民巷的风头极健,更无形中成了公使团的领袖,一切关于义和团的交涉,大致都听从他的主张,采取强硬的态度。
偏偏冤家路狭,这天他携着手杖牵着狗,正在东交民巷新辟的马路上散步,只听得车走蹄声,驶行甚急,于是一面让路,一面转脸去看,来的是一辆骡车,除了车夫以外,车沿上还有一个人,装束行动,都很奇特,头扎红巾、腰系红带、手腕及双腿亦都裹着红布。手里拿一把雪亮的钢刀,而一只手扳起一只脚,正在鞋底上磨刀。
克林德一时愣住了。等车子快到面前,突然省悟,失声自语:“这不就是义和团吗?”
念头转到,随即便有行动,一跃上前,用个击剑的姿势,挺手杖便刺。车夫吓一跳,不自觉地将缰绳一收,等车子一停,克林德将手杖一抡,横扫过去。车沿上的那个义和团本就存着怯意,见此光景,越发畏惧,拿刀一格,顺势抛却,“呛啷啷”一声,钢刀落地,他的两只脚也落了地,撒腿就跑,往肃王府夹道中逃了去。
这时德国公使馆的卫队也赶到了,一看车中还有个缩成一团的义和团,依照克林德的意思,把他拖了下来,拘禁在使馆,而骡车却放走了。
车夫亦是个义和团,一行三人来自庄王府,庄王府中已经设坛供神,住着好几个大师兄。这天依照既定计划,特意派人到东交民巷去示威,不想落了这么一个灰头土脸的结果,将个庄王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非杀尽洋人不可!”
比较还是载澜有些见识,“你老别骂了,得想法子要人!我看,”他说,“这算是地面上的纠纷,不必由总理衙门出面,让崇受之去走一趟吧!”
庄王毫无主意,听他的话,将步军统领崇礼请了来,请他到德国公使馆去索回被扣的义和团。
崇礼面有难色,且有些气愤,免不得大发牢骚:“朝廷三令五申,着落步军统领衙门,严办滋事的拳匪。这会到人家使馆区去惹是生非,可又没有本事,教人家活捉了,反要当官儿的替他们去求情!澜公,你说咱们这个差使怎么当?”
如果换了别人,载澜登时就会翻脸,但他兼任左翼总兵,受崇礼的节制,少不得客气几分,所以敷衍着说:“是,是!
这个差使不好当,等过了这段儿,咱们再想法子辞差。”
就在这时候,总理衙门派了一个章京来报消息:德国公使馆将所捕的义和团剥下的衣服,连同所持的一把钢刀,派人送到总署,同时有话:要求在下午两点钟以前,出面料理,否则那名义和团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庆王的意思,这件事只有请步军统领衙门三位堂官出面料理,英大人已经在署里了,请两位赶紧去商量吧!”
这是无可商量之事,不论从那方面来说,都得把人去要回来。两人匆匆赶到总署,照载澜的意思,有崇礼一个人去,已经很给面子了,不必一起都去。可是崇礼怕交涉办不好,变成独任其咎,坚持非两翼总兵同行不可。载澜无奈何,英年无主张,终于一车同载,直驰东交民巷。
到得德国公使馆,只见庭院里大树下,绑着一个垂头丧气的赤膊汉子。三个人都装做不曾看见,升阶登堂,跟克林德当面去要人。
“释放可以。”克林德透过译员提出要求,“中国政府必须用书面保证,以后不准义和团侵入使馆区。”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