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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各以同乡、世交、年谊的渊源,笼络着一班名士。其中师生的关系最重,不曾受业的,亦可拜门,何况王先谦是不折不扣的门生,所以端午节敬的单子上,他被列为第一等,送的是二十四两。

    “告诉帐房,再封二十四两。另外再看看,有什么扇子之类的东西配四样,送到王老爷那里去。”

    于是帐房封好二十四两银子,签条上写的是“冰敬”。四色礼物是四柄杭州的扇子、两匹江西万载的细夏布、一卷高丽纸、两瓶出使俄国钦差大臣崇厚所送的“俄罗斯酒”。宝鋆亲自检点,派人送去以后,又通知门上,王先谦一到,立刻接见。

    果然,礼一送到,王先谦跟着便来道谢。三节有所馈赠,“理所当然”,此外有什么“冰敬”、“炭敬”,则事出例外,必有缘故。王先谦总以为老师是有什么“文字之役”,或者捉刀写文章,或者代为阅卷,因而寒暄过后,便率直请示,有何差遣。

    “天气这么热,何敢有所烦劳?”宝鋆摇摇头说,“近来心里烦得很,难得老弟来谈谈。你不忙走,我们酒以消暑,曲以遣闷。”

    所谓“曲以遗闷”,是要招雏伶侑酒,恰投王先谦之所好,大为高兴,笑嘻嘻欠身答道:“老师有兴,自当奉陪。”

    “时候还早。”宝鋆的打算是先谈正事再行乐,所以急转直下地说:“近来言路太嚣张了!”

    “是。”王先谦不明他的用意,顺口敷衍着说:“此风由来亦非一日。”

    “此风实不可长。”宝鋆接下来又说:“讲官的本分,还在书本上。虽然拾遗、补阙,亦为讲官的职司,到底不比言官。提到这一层,益吾,不是我恭维你老弟,象你这样子丹铅不去手,才真象个翰林。”

    这两句恭维,又恰恰碰在王先谦的心坎上,“老师谬奖。”他感激地说,“如今一窝蜂哗众取宠,只有老师知道门生的志向。”接着便细述近来用功的情形,《汉书》的补注,《水经》的笺释,做成了多少条之类。

    “好,好!”宝鋆不断夸奖,等他说完,便又问道:“我记得你大考是二等?”

    “是。二等。”

    宝鋆沉吟不语,那意思仿佛是在盘算,如何为王先谦设法升个官似的。

    王先谦心想,今年是乡试的年分,能够放一任主考也不错,不过总得要广东、江南这些好地方,才不枉了见这位“中堂老师”的一个情。正这样在盘算着,宝鋆已经开口了。

    “益吾!”他说,“我再留你在京里住两三年,替大家立个好学敦品,文章报国的榜样。等资格够了,放出去当学政,我一定替你觅个‘善地’。”

    学政虽是差使,但一省之中,与将军、督抚平起平坐,体制尊崇,而且王先谦颇有一番作育人才的抱负,所以听老师许下这样一个愿,自然欣慰,起身请安,连连道谢。

    “近来言路太杂。益吾,你也该讲讲话。”

    这是开门见山道破本意。王先谦终于明白了,送炭敬、赠仪物、许心愿,都是为此。且先把老师的意思弄清楚了再说。

    “我倒要请教,象这样聚讼纷纭,想到就说,不计后果的事情,以前可有裁抑之道?益吾,你熟于朝章典故,想来必有所知?”

    王先谦答一声:“是!”细细搜索,想起《乾隆实录》中有一件上谕,随即答道:“乾隆初年,给事中邹一桂,曾有一奏,以为奉旨交议案件,部议未上之先,科道搀越渎奏,易滋烦滋,应请申饬禁止……。”

    “着!”宝鋆很起劲地打断他的话:“正是如此。奉旨交议事件,各部职责所在,该驳该准,自有权衡,复奏上去,上头亦不能不尊重。如果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言官,夹在中间,胡言乱语,侵夺部权,事出纷歧,叫人怎么办事?邹一桂这个折子,真正是洞见症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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