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第二天就是七月初一,台风大作,豪雨倾江倒海般下着,江上浊浪排空,水位高了五六尺,所有的兵舰都作了防台风的措施。平时舣集在各国兵舰左右,贩卖食物用品的小船,一只不见,都到小港汊中避风去了。
到了中午总督衙门接到英国领事派专差送来的一封信,说孤拔已经通知英美兵舰,即将开战,同时将有战书送达。何璟看到这封信,将信将疑手足无措,召集幕友商议,大家的看法都相同,这样的大风大雨,如何开战?英国领事的消息,即或不虚,亦是法国人的恐吓。
而况既有战书,不妨等着再说,这时候如果有所动作,会影响人心,甚至激起仇外的变故,不分青红皂白,见洋人就斗,那会搞得不可收拾。
何璟觉得这番话说得有理,决定将英国领事的信秘而不宣,坐等战书。
战书下到营务处的旗舰扬武轮上,交在张成手里。他不敢耽搁,冒雨上岸到船局,却不敢见张佩纶,将战书送了给何如璋。
“这样的天气,要开战?”
张成想了一下答道:“照规矩说是不会的。”
“你看,孤拔有没有下战书的资格?”
问到这话,便有作用,此事出入,责任甚重,不能随便回答,张成答说:“我不敢说。”
“说说不要紧。”
“我不懂万国公法。”
“教我为难!”何如璋摇头叹气:“唉!真教我为难。”
“请示大人,”张成管自己问道,“要不要预备接仗?”
“预备归预备!”何如璋说,“千万不可惊惶。等我去看了张大人再说。”
到了张佩纶那里,他正在亲译密电,是李鸿章发交总理衙门的副本,一见何如璋,先就递了过来。接到手里一看,写的是:“顷李丹崖二十九午刻来电云:‘先恤五十万两,俟巴到津,从容商结。倘商约便宜,冀可不偿,但不先允免偿。请告总署。’应否回复?乞示。”
“你看!”张佩纶说,“二十九就是前天。谢满禄下第二次哀的美敦书,在巴黎的福禄诺,口气却是这样子松动,只要商约能得便宜,赔偿都可以免掉。朝廷坚持的就是不允赔偿,这一点,法国肯让步,其他都好说。和局看来到底还是能保全的。”
何如璋默然。再想起昨晚上张佩纶的那番议论,如果拿出孤拔的战书来,不冷嘲热讽地受一顿奚落,就是听他一顿教训。
何苦?
这样一想,决定不提战书。反正这样的天气,要开战也开不成,到天晴了,看法国兵舰的动静再作道理。
到晚无事,越见得战书无凭。夜来风雨更甚,拔树倒屋,声势惊人,打听江上的情形,道是不论大小兵舰,无不簸扬不定,甲板上空荡荡地,见不到一条人影。这就越发教何如璋心定了。
一夜过去,风势稍收而豪雨如故。八点多钟,张佩纶接到李鸿章一个电报,说是奉到电旨,福建急需洋炮,命他购买德国大炮十尊,“次炮”二十尊,解到福建应用。李鸿章就是为此事征询意见:“克虏伯二十一生脱炮,大沽仅二尊,可摧铁舰,每尊连子弹约二万余金;次炮十五生脱,每尊七千余金,亦可穿铁舰,定购须一年到闽口,以十五生脱为宜。惟谕旨未言款从何措?闽能分期付价即代订,应订何项炮若干,望酌示。”
电报分致将军、督抚、钦差,但张佩纶觉得应该由他作主,不过应该跟穆图善商量。因为,第一、各处炮台现在都由穆图善在管;第二、订炮的款子,如照电旨所开的数目订购,总计要五、六十万银子,能不能由闽海关的收入来分期偿付?也得问一问兼管海关的穆图善。
穆图善驻长门炮台,无由面谈,只能写信,等他这封信写完,外面的情势有变化了。
各国领事、洋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