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节
,以太后之尊,不便出口。其实,祁仲一点都不悖晦,他行医七十年,外科之中,什么稀奇古怪的疑难杂症都见过,皇帝的“病根”,他在未奉召以前,就曾听人谈起,及至临床“望闻问切”,知道外间的流言,不尽子虚。如果是平常人家,说得一声“另请高明”,拱拱手就得上轿,在宫中却不能。他心里想,这个病只要沾上手,无功有过,这么大年纪,吃力不讨好,坏了自己一世的名声,何苦来哉?因此想了这么一套说法,有意让药方存案,无功无过,全身而退。反正到过深宫内院,瞻仰过太后皇上,这一生也算不白活了。
他是这样的打算,却害“荐贤”的荣禄,讨了个老大的没趣,临到头来,还是奉了懿旨:“让李德立仔仔细细地请脉。”
仔细请脉的结果,却又添了新的证候,双颊和牙龈,忽然起了浮肿,仍是阳气过旺所致,同时又患泄泻,一昼夜大解二十次之多,听之可骇,而李德立却欣然色喜,说是有此一泻,余毒可净,确有把握了。
这话传到深宫,无不奔走相告。这天恰逢腊月初一,平时每逢朔望,皇帝在漱芳斋侍膳,照例有戏,这天却是由皇后妃嫔侍从,遍历各宫的佛堂拈香。
第一处是在宁寿宫后殿之东,景福门内的梵华楼和佛日楼;第二处是在慈宁宫,这里有好几处佛堂,两宫太后常来的顶礼的是,设在正殿前面,徽音左门东庑的那一所;此外还有三座,以雨华阁为主,在凝华门内,阁凡三层,上层供欢喜佛五尊、下层供西天番佛,这还是前明的遗迹,内有脑骨灯、人骨笛等等法器,在慈安太后看,近乎邪魔外道,平时绝迹不至,但这时候要百神呵护,为了祈求皇帝早占勿药,她心甘情愿地拈香磕头,念念有词地祷祝了许久。
一早开始,由东到西,拜遍了各式各样的佛,到此已近辰正,该是军机“叫起”的时候,慈安太后一则有些累了,再则政务已近乎停顿,陪着并坐,也觉得无聊,便托词“头疼”,由皇后陪侍着,径回自己的钟粹宫。
这是她们婆媳难得单独相处的一个机会。平时侍膳,有慈禧太后在,行止言语,处处需要顾忌,虽然每天一早到钟粹宫问安,亦是单独见面,但慈安太后知道“西边”刻刻侦伺,体恤皇后,不肯让她多作逗留。自从皇帝出天花以来,她积着无数的话想跟皇后细谈,所以有此片刻,便脱略顾忌,不肯轻易放过了。
“有皇后在这儿侍候,你们散了去吧!”
这是慈安太后有意遣开左右,宫女们自然会意,纷纷离去,却仍在走廊上守着,听候招呼。有两个机警的,便走到宫外看守,用意是防备长春宫的人来窥探皇后的行动。
皇后在这一个月之中,无日不以泪洗面,但在慈禧太后面前,却不敢有任何哀伤的表示。此时当然不同,当慈安太后刚叹口气,一声“可怎么好呢”还没有说完,两滴眼泪已滚滚而下。
想起这是忌讳,赶紧背身拿手背去拭擦,却已瞒不住慈安太后了。
“你痛痛快快哭吧!”慈安太后自己也淌了眼泪。
话虽如此,皇后不敢也不忍惹她伤心,强忍眼泪,拿自己的手绢送了过去,还强笑着说:“皇额娘别难过!太医不是说,有把握了吗?”
慈安太后不作声,擦一擦眼睛,发了半天的愣,忽然说道:“你过来,我有句要紧话问你。”
“是!”皇后答应着,躬身而听。
慈安太后却又不即开口,而脸上却越变越难看,说不出是那种绝望、悲伤还是恐惧的神色。
最后,终于开口了,语声低沉而空旷,令人听来觉得极其陌生似地,“皇上万一有了什么,该有个打算。”她说,“我得问问你的意思。”
皇后只听清半句,就那前半句,象雷轰似的,震得她几乎晕倒。
慈安太后却显得前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