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节
不断在猜测,两宫太后不知道可有看中了的人,如果有了,那是谁?大清朝并无兄终弟及的前例,然则一定是为大行皇帝立嗣,看起来载治的两个儿子,必有一个是大贵的八字。
这时的西暖阁,已换了个样子,一片玄素,点的是胳膊般粗的白烛,光焰为门缝中钻进来的西北风,摇晃得不停。也不知是由于严冬深宵的酷寒,还是内心激动所致?只是一个个的身子都在哆嗦,牙齿震得格格有声。
就在这象雪封冰冻的气氛中,听得太监递相击掌,一对白纸灯,导引着两宫太后临御,只听见“花盆底”踩着砖地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还能听得“息率、息率”擤鼻子的声音,两宫太后并排出现,一式黑布棉旗袍,光秃秃的“两把儿头”,没有花,也没有缨子,眼睛都肿得杏儿般大。
站班迎候的王公大臣,随着两宫太后进了西暖阁,由惇王领头行了礼。慈禧太后未语先哭,她一哭,慈安太后自然更要哭,跪在地下的,亦无不欷歔拭泪。
慈禧太后在一片哭声中开口:“如今该怎么办?大行皇帝去了,我们姐妹怎么再办事?”
这一问大出意外,不谈继统,先说垂帘,似乎本末倒置。惇王、恭王和醇王,都不知如何回奏,首先发言的是伏在垫子上喘气的文祥。
“邦家不幸,宗社为重。唯有请两位皇太后,择贤而立,然后恳请垂帘。”
这意思是在载治的两个儿子中,选一个入承大统,这时恭王才想到,正是该自己说话的时候了。
就在皇帝驾崩到奉召入西暖阁的这段时间中,他在军机大臣直庐中,已经跟人商量过,反复辩诘,为了替大行皇帝立嗣,也为了维持统绪,唯有在载治的两个儿子中,挑一个入承大统,所以这时便磕头说道:“溥伦、溥侃为宣宗成皇帝的曾孙,请两位皇太后作主,择一承继大行皇帝为子……。”
他的语气未完,惇王便紧接着说:“溥伦、溥侃不是宣宗成皇帝的嫡曾孙,不该立!”
不该立,该立谁呢?若论皇室的溥字辈,除了载治的两个儿子,此外就更疏远了,惇王向来是想到就说,不问后果的脾气,而这一说恰好逢合着慈禧太后的本意。
“溥字辈没有该立的人。”她的声调显得出奇地沉着,“文宗没有次子,如今遭此大变,要为文宗承继一个儿子。年纪长的,不容易教养,实在有难处,总得从小抱进宫的才好。现在当着大家在这里,一句话就定了大局,永无变更。”她指着慈安太后说:“我们姊妹俩商量好了,是一条心,姐姐,是不?”
慈安太后一面拿块白雪绢擦眼睛,一面点了点头。
“我现在就说,你们听好了!”
说着,双眼中射出异常威严的光芒,被扫到的人,不由得都俯伏了。在理应该如此,因为宗社大计,生民祸福,就在她这句话中定局。
“醇亲王的儿子载湉,今年四岁,承继为文宗的次子。你们马上拟诏,商量派人奉迎进宫。”
话还没有完,肃然跪聆的王公亲贵、元老大臣中突然起了骚动,只见醇王连连碰头,继以失声痛哭,是绝望而不甘的痛哭,仿佛在风平浪静的湖中,突然发觉自己被卷入一个湍急的漩涡中似的。本性忠厚的醇王,一直以为“家大业大祸也大”,如今片言之间成为“太上皇”,这祸是太大了!
忧急攻心,一下子昏迷倒地,他旁边就是他的同母弟孚王,同气连枝,休戚相关,急忙上前搀扶,而醇王形同瘫痪,怎么样也不能使他好好保持一个跪的样子。
于是匆匆散朝,顾不得慰问醇王,都跟着恭王到了军机处。一面准备奉迎四岁的新皇帝进宫,一面商量,如何将这件大事,诏告天下。
有的说用懿旨,有的说应该在皇帝的遗诏中先叙明白。结果决定即用懿旨,也该在遗诏中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