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因此懿贵妃心里很不舒服。
跪安是跪了,也正巧,跪下去就看见炕床下掉了一块粉红手绢在那里,顺手捡起来一抖,粉香扑鼻,上面黑丝线绣的五福捧寿的花样。这一看,懿贵妃陡觉酸味直冲脑门,脸色就很难看了。
忍了又忍,咽不下这口气,她站定了喊道:“如意!”
这一喊惊动了皇帝,转脸看到她手里拿着块手绢,认得是丽妃的东西。怎么到了她手里?倒要看看她跟如意说些什么?
“传话给小安子,让他去问一问,皇后可是在歇午觉?如果醒了就奏报,说我要见皇后。”
懿贵妃朗朗地嘱咐完了,扬着手绢儿,踩着“花盆底儿”,一摇三摆地离了东暖阁。
皇帝非常生气,立刻回到书房,召见肃顺。
原怀着一腔怒火,打算着把懿贵妃连降三级,去当她入宫时初封的“贵人”,但见了肃顺,皇帝却又改了主意。懿贵妃与肃顺是死对头,皇帝难胜烦剧,但求无事,不敢去惹是非。
肃顺却已从小太监口中,得知端倪,此时见皇帝欲语不语,满面忧烦,便即趋至御座旁边,悄悄问道:“想来又是懿贵妃在皇上面前无礼?”
皇帝叹口气,点点头。
“那么,皇上是什么意思,吩咐下来,奴才好照办。”
“我不知道怎么办?”皇上万般无奈地说:“第一,她总算于宗社有功;第二,逃难到此,宫里若有什么举动,那些个‘都老爷’,可又抓住好题目了,左一个折子,右一个折子,烦死了!”
所谓“于宗社有功”,当然是指后宫唯有懿贵妃诞育了皇子,肃顺心想,不提起来还罢了,提起来正好以此进言。
于是,他先向外望了一下,看清了小太监都在远远的廊下,才趴在地下,免冠碰了个头,以极其虔诚忠爱的姿态说道:“奴才有句话,斗胆要启奏皇上。这句话出于奴才之口,只怕要有杀身之祸,求皇上天恩,与奴才作主。”
肃顺是皇帝言听计从的亲昵近臣,早已脱略了君臣的礼节,这时看他如此诚惶诚恐,大为诧异,而且也稍有滑稽之感,便用惯常所用的排行称呼说道:“肃六!有话起来说。”
肃顺倒真的是有些惶恐,叩头起来,额上竟已见汗,他也忘其所以地,就把御赐宝石顶的大帽子,往御案上一放,躬身凑过去与皇帝耳语。
“懿贵妃恃子而骄,居心叵测,皇后忠厚,丽妃更不是她的对手。皇上要为皇后跟丽妃打算打算才好。”
皇后为皇帝所敬,丽妃为皇帝所爱,提到这两个人,皇帝不能不关切,但是:“你说如何打算?而且有我在,她又敢如何?”
“不是说眼前,是说皇上万年以后——这还早得很哪!不过,阿哥今年六岁还不要紧,等阿哥大了,懂事了,那时候皇上再想下个决断,可就不容易办到了!”
他的话说得相当率直,皇帝也不免悚然惊心,对于自己的病,最清楚的还是莫过于自己,一旦倒了下来,母以子贵,那就尽是懿贵妃的天下了。吕氏明空,史迹昭然,大清宗社,不能平白送给叶赫那拉氏,若有那一天,何以上对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皇帝动心了!太阳穴上苍白的皮肤下,隐隐有青筋在跳动,双手紧握着御座的靠手,痛苦而又吃力地在考虑这个严重的后患。
而他的衰弱的身体,无法肩负这样一个重大的难题,想不多久,便觉得头昏胸痛,无法再细作盘算。这原非一时片刻所能决定的大事,暂且不想它吧!
“让我好好儿想一想。”皇帝又郑重告诫:“你可千万别露出一点儿什么来!”
“奴才没有长两个脑袋,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