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必等批了回来再动,免得耽误工夫。第二,密召胜保进京,以备缓急。这两点,三个人的意见是一致的,所以并未引起争端。
谈得最多、最深的是太后的意向。实际上是西太后的意向,她的本意不仅在于废斥甚至翦除肃顺,更着重在代替她的六岁的儿子,掌握大权。但是,清朝的家法,只有顾命辅政,并无女主垂帘,贸然提出这个主张,可能会招致重臣的反对,清议的不满,反有助于顾命八大臣,使得他们的地位,益加稳固,岂非弄巧成拙?
如果仅仅是垂帘与顾命这种制度上的矛盾,或者西太后与肃顺之间为了争权而起冲突,都还有调和解决的办法,麻烦的是,既要除去肃顺,又要使不在顾命之列的恭王,得以执政,那就难办了。罢黜肃顺可以办得到,但重视祖制,则大权仍旧落在顾命大臣手中,驱逐肃顺,无非为载垣、杜翰他们带来扩张权力的机会而已。
这样一层层谈到后来,便自然而然出现了一个结论,只有一个办法,能使恭王重居枢要之地,那就是尽翻朝局,彻底推倒顾命大臣的制度!
幼主在位,不是顾命辅政,便须太后垂帘,那也是非杨即墨,必然之势。于是,话题便集中在如何做法上面。
文祥力主慎重,而且有不安的神情,不知是他想到违反祖制,心中愧歉,还是觉得女主临朝,非国家之福?宝鋆处事,一向激进,而且特别看重恭王的利益,所以主张不顾一切,放手去干。这一来,地位最低的朱学勤,反倒成了这两个大老之间的调人了。
他是赞成文祥的态度的,但话说得婉转中肯,他认为最重要的是,要争取元老重臣的支持,此时不妨先做探测、疏导的工作,等清议培养成功,再提出垂帘的建议,则水到渠成,事半功倍。这是很切实的话,宝鋆亦深以为然。
就在他们密议的这一刻,恭王的折子也正到了行在。章奏未定处理办法以前,先呈内览,这一点已为西太后争到了。因此肃顺一见是恭王的封奏,颇为注意。等发下来一看,才知道是奏请叩谒梓宫,他千方百计地想阻止恭王到热河来,却未料到恭王有自请入觐的这一举!一时计无所出,只捧着奏折发愣。
“想法儿驳回去!”端华大声说。
“这怕不行!”载垣比较明白事理,“没有理由驳他。”
这道理是非常明白的,恭王与大行皇帝是同胞手足,哥哥病危的时候,不能见最后一面,死后还不准做兄弟的到灵前一哭,这是到那里都讲不过去的事。肃顺也想通了,迟早总得跟恭王见面,反正自己脚步已经站稳了,也不必再忌惮他什么!因而用不在乎的语气,大声说道:“他要来就来吧!”接着又说:“咱们替国家办事,别把精神花在这些不相干的事儿上面!好好儿商量商量‘年号’,才是正经。”
“不是已经规定了吗?”端华愕然,“还商量什么?”
“他们两位,”肃顺指着穆荫和杜翰说,“还有异议。”
“虽有异议,可不是反对中堂。”杜翰赶紧声明,“我只是怕京里有人说闲话。中堂不知道,现在专有一班穷京官,读了几句书,号称名士,专爱吹毛求疵,自鸣其高。未登基,先改元,不合成例,可有得他们罗嗦了!”
“哼!”肃顺冷笑答道,“名士我见过,读通了书的我更佩服,郭嵩焘、王闿运、高心夔他们,难道不是名士,难道不是满腹经纶?我敢说,他们要知道了我何以要先定年号的缘故,一定会赞成,一定会说我这是匡时救世之策。要说那些除了巴结老师,广通声气以外,就知道玩儿古董字画的翰林名士,或者打秋风、敲竹杠,给少了就骂人的穷酸,他们瞧不起我肃老六,我还瞧不起他们那些王八蛋呢!”
看肃顺是如此愤慨偏激的神情,杜翰不敢再说,穆荫也保持沉默。这样,年号的事也就不必再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