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到了第二天,召见顾命八臣,首先把礼部的奏折当面发了下去,降旨内阁,明谕中外,从此东太后称为慈安太后,西太后称为慈禧太后。但这只是背后的称呼,皇帝的谕旨,以及臣子奏对,仍旧称作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
两宫皇太后从这一天起,都开始忙了起来。节前各人都有私事要料理,公事能压下来的都压着,一过了节,回銮日近,恭奉梓宫回京的丧仪,头绪浩繁,宫中整理归装,要这要那,麻烦层出不穷,这些都得两宫太后出面裁处,才能妥帖。除此以外,江南的军事,大有进展。是八月初一收复安庆的详情,已由曾国藩正式奏报到行在,论功行赏,固不可忽,而乘胜进击,指授方略,更得要掌握时机,所以两宫太后与顾命八臣,有时一天要见面两三次,慈禧太后批阅章奏,亦每每迟至深夜。就在这样紧张忙碌的生活中,她还得抽出工夫来接见醇王福晋,甚至在必要时召见醇王,好把他们的计划和步骤,密议得更清楚、更妥当。
这样过了上十天,忽然内奏事处来向慈安太后面奏,说肃顺要以内务府大臣的资格,单独请见。她与慈禧太后商量以后,准了他的请求。
等行完了礼,肃顺站起来,侧立在御案一旁,看着慈安太后说道:“奴才一个人上奏,有许多话不能叫人知道,请懿旨,让伺候的人回避。”
慈安太后听这话觉得诧异,召见顾命大臣,依照召见军机大臣的例,向来不准太监在场,然则肃顺何出此言?于是两面看了一下,才发现窗槅外隐隐有宫女的影子,便大声说道:“都回避!”
窗外的纤影都消失了,肃顺又踏上一步,肃容说道:“奴才本不敢让母后皇太后心烦,可又不能不说,目前户部和内务府都有些应付不下来了!”
慈安太后一惊:“什么事应付不下来啊?”
肃顺把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圆圈,说了一个字:“钱!”
“噢。”慈安太后想了想说:“我也知道你们为难。大丧当然要花钱,军费更是不能少拨的。”
“嗳!”肃顺做了个称赞、欣慰的表情,“圣明不过母后皇太后!如果都象母后皇太后这样了,奴才办事就顺手了。”
这是话中有话,慈安太后对这一点当然听得出来,便很沉着地问:“有什么事不顺手啊?说出来,大家商量着办。”
“圣母皇太后的差,奴才办不了。”
“怎么呢?”
“要的东西太多。”说着,肃顺俯身从靴页子里摸出一张来念道:“八月初二,要去瓷茶钟八个。八月初九,要去银马杓两把,每把重十二两。八月十二要去……”。
“行了,行了!”慈安太后挥着手,截断了他的话,“这也要不了多少钱,不至于就把内务府给花穷了。”
显然的,她的神情和答话,都是肃顺所意料不到的,这倒还不是仅仅因为她帮着慈禧太后说话,而且也因为她从未有过如此简洁干脆的应付态度。
但是,肃顺也是个善于随机应变的,所以慈安太后的话虽厉害,并没有把他难倒,“光是圣母皇太后一位来要,内务府自然还能凑付,”他说,“可就是圣母皇太后一位开了端,对别的宫里,就没有办法了。再说,这年头儿,正要上下一起刻苦,把个局面撑住,奴才为了想办法供应军费,多方紧缩,也不知挨了多少骂。如果圣母皇太后不体谅,骂奴才的人就更多了,奴才更不好办事。”
这多少算是说了一番道理,慈安太后不能象刚才那样给他软钉子碰,便只好这样说:“你的难处上头也知道。不过,她的身分到底不同些,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一说这话,想不到肃顺马上接口:“就因为别人在说话,奴才才觉得为难。”
“噢?”慈安太后很诧异地问:“别人怎么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