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唯才是用
“喂!”忠邻拿起扇子敲了一下榻榻米。但十兵卫置若罔闻,似根本未注意到忠邻的提醒,继续道:“小人只想给自己敲响警钟。大人至今还……”
“我还在恨他!”家康道,“但我现在要说的,不是对他的憎恨,而是说你和弥四郎的秉性相近。故,若是照我以前的脾气,断不会起用你。况且又是大久保家所荐,一旦起用,万一有个闪失,可能还会连累到忠邻。”
“大人说的是。”
“但我已非以前的德川家康。我虽痛恨弥四郎,但今又时常觉他可怜。那时的家康,若是有些主君的样子,那厮或许不会做出那般无耻勾当。我那时年轻,都是因为太年轻,才未能将一匹悍马驯成良驹,这只能怨他运气不济。在主君看来,必须用心选拔家臣。然而,对家臣来说,如若不能择得明主,亦会像弥四郎那般走向穷途末路。”家康言毕,看着十兵卫笑了。
“多谢大人教诲,小人诚惶诚恐。”十兵卫甚为动容,对着家康顿首叩拜。
本多正信的心这才略为松弛,心中却道:真非凡人。
但十兵卫已完全明白家康为何要对他说起大贺弥四郎;这是对轻易信人的忠诚信徒大久保忠邻的委婉劝诫。然而,家康真正想说的乃是最后一言:像十兵卫这般绝顶聪明之人,若无一个好主君,必会不守本分,生起谋逆之念。先指出来,反倒于十兵卫有利。十兵卫从容接受,非但未露出半丝惧色,反而更是精神抖擞。要是寻常人,只要被家康那锐利的眼神一扫,自会吓得浑身僵直了。
“哈哈。”家康大笑道,“你哪是这般容易就惧怕之人!”
“不,小人确实心中害怕。小人绝不会成为下一个大贺弥四郎。正因如此,小人至今未仕。”
“弥四郎是小人得志,才自高自大。你出生于鞍马?”
“大人明鉴,既如此,小人索性直说了出来。其实,小人曾经厌倦过人世,几度想轻生。”
“哦。死比生容易得多啊。”
“非也。即使想死,也很难如己所愿。每当死来到小人身边,必会有女人出现。”
“女人?”
“正是。小人会同时被阎王和女人迷住。一想要死,便会被女人阻止,真令人头疼。若不抛弃女人便达不到目的,故,小人会残忍地将女人抛弃。”
“啊!”这回连家康也惊呆了。他还从未见过谁胆敢在初次谋面时,就与他大谈女色。况且十兵卫长安郑重其事,就跟刚才说到日莲大圣人时一样,让家康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良久,他方道:“残忍是何意?你怎样把女人抛弃?”
“请大人恕罪。小人绞尽脑汁把女人抛弃,之后阎王也躲得无影无踪了。当小人又想死时,又会有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女人前来迷惑。在大人面前,小人绝不敢戏言,阎王和女人好像血亲,如影随形,分也分不开。”
正信向忠邻递了一个眼色,似在说照这样下去,真不知十兵卫会扯到哪里去。忠邻明白正信的意思,道:“长安,内府大人也累了,今日就到此为止罢,咱们告退。”
家康笑对忠邻道:“这个十兵卫颇有意思。”
“小人惶恐。”
“不,你怎会惶恐?家康才真是被你吓到了。你说呢,十兵卫?”
“不敢。”
“嘿,你开始迷恋女色之时,便是你想死的时候,嗯?”
“小人汗颜,那都是往事了。”
“虽说如此,人却本性难移。你只管效忠于我,我也不会让你轻言死难。”家康说完,看了看正信,“佐渡啊,你要好生记着。十兵卫的告白可都是认真的。”
“是。”
“十兵卫一旦迷恋女色,也就意味着他不想活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