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於大归天
“小人明白。”又四郎的声音有些嘶哑。在关原之战中,他曾协助兄长运送兵器粮饷,却不知家康有意至江户执掌权柄,甚至老母传通院亦有此念。“那么,小人将大人和老夫人的愿望转告给家母,之后呢?”又四郎想传通院夫人既径过深思熟虑,想必早有打算,于是这般问话。
传通院再次双手合十,“女人自能懂得女人的心思,你就说,我是以性命为大人祈祷。”
又四郎险些失声。传通院比年轻的自己还要冷静,这是一个隐含着深奥玄机的谜。父亲四郎次郎已经不在人世。然而皇宫与公卿之家,都与茶屋家有些关系。传通院必是看到了这些,才对又四郎提出这个念想。“女人自能明白女人的心思”,这是多么平常,然而又多么执著的慈母之心!
之后,於大未再说让又四郎为难的话。她亲手沏了一碗茶,用怀纸包些家康送来的白砂糖,眯着眼睛吃得津津有味,还苦劝又四郎也食用一些。又四郎一本正经接过来,尝了一口。他想笑,却不敢笑——那糖其实是他以兄长的名义进献给家康的。之后,传通院又说了些家常话,谈到家康应高台院之请,为高台院建了一所寺院。高台院住在寺中未免寂寞,希望又四郎能够抽空去看看她。又四郎应承下来,便告辞去了。
於大让侍女把又四郎送到门口,便开始抄写佛经,这是她每日必做的功课。
“老夫人,奴婢给您揉揉腰吧。”贴身侍女阿才道。
於大微微摇了摇头,阿才为家康同母异父弟康俊所送。见老夫人摇头,阿才便走到於大身后,为她打扇。她知於大的想法。其实,於大正在与自我争斗:她对自己晚年的幸福感到恐惧,更确切地说,是对安逸地活着的恐惧。
於大和康俊经常对阿才说起,当初她被迫离开松平家,刚刚嫁到久松家时,曾向久松家的洞云院献了一份血书《观音经》。当时於大甚是挂念年幼的家康,于是咬破手指抄写经文,虔诚地许下一个愿,愿以性命换取家康平安。
於大许的愿应验了。家康如今担负着莫大的使命——缔造万民期待的太平盛世。然而,於大却未能献出自己的性命,反而成了万人仰慕的天下最幸福的母亲。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幸福,于是忍受着腰酸背痛抄写经文,以安抚良心。这一切,阿才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刚到伏见时,於大因伤风而卧床,家康送来了药,她却拒而不用:“若是吃了,便心中有愧。”
阿才觉得,老夫人定然是觉得愧对她许过愿的神佛,于是,今日便未强为她捶腰。
於大还在抄写经文。阿才一声不响跪在身后为她打扇。时到傍晚,天气愈发闷热,汗水浸湿了於大的衣领。阿才没敢帮她擦汗。因为在於大心里一直有一个结,她坚信,只要自己受苦,便能确保家康平安。
两名侍女拿来了烛台,於大才抬起头,似刚刚注意到天色已暗。
“阿才,我今日和茶屋那后生说话时才想到,我还得许一个愿。”
“又要许愿?”
於大放下笔,缓缓离开书桌,“那孩子,是个有出息的。”
“是。大人也曾说过,又四郎定会使得茶屋一门更加兴旺。”
“是啊,比他哥哥强。”於大不断点头,道,“这么一个伶俐的孩子,也没能听懂我的话。世上的事情就是怪,原本可以解开的结,却又纠缠在一起。”
阿才不解地歪了歪头,往前膝行一步,“茶屋公子没听懂?”
“是啊。七分懂了三分未懂。”於大微微摇了摇头。她在犹豫。
“他哪里不明白?”阿才有些不解。
“虽说没明白我的意思,但也不是那孩子的错。就连宫里的大人们都犹豫不定呢。”
“宫里……”阿才吃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