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她笑了。
“租金每星期两块钱,”她提出来。
“可以、可以,”他说着,把提包放下。“我愿意租下。”
“你吃过晚饭了吗?”她问。
“没有,可是我就要出去。我想上街瞧瞧。我会找个吃东西的地方的。”
“我来弄点东西给你吃,”她说。
尤金谢谢她,她又笑了。这就是芝加哥对乡下的贡献。它收容年轻人。
他打开房内关闭着的百叶窗,跪了下来,倚在窗槛上,悠闲地向外望去,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灿烂的灯火点燃在商店的橱窗里。人们匆匆忙忙——他们的脚步是怎样响的呀——啪哒、啪哒、啪哒。东边西边都是这样。遍处都是这样,一座伟大、美妙的都市。来到这儿真不错。他那会儿感到了这一点。这一切真值得。他怎么会在亚历山大呆了那么久!在这儿他会混下去的。当然,他会的。他对这一点非常有把握。
这他知道。
芝加哥那时对初出道的人的确是个有希望、有机会的世界。它那样新奇、那样蓬勃;一切都在发展之中。一长行一长行的房屋和商店,大部分都是临时搭起的房子——一两层木造的玩意儿——间或有一所三、四层楼的砖房,表示出即将到来的繁荣。在湖与河、北区和南区之间,在商业中心那儿,有一个大有前途的地区,因为那儿有许多商店,不仅为芝加哥的顾客服务,并且为中西部服务。那儿有大银行、办公大楼、大零售商店、大旅馆。这一区流动着一道人潮。它代表无数人的青春、幻想和未经磨折的热望。当你走进这一区的时候,你就可以感觉到芝加哥的意境了——热心、希望、欲念。这是一座把活力注进差不多每一个动荡的心胸的都市:它使刚出道的人去幻想;使上年纪的人觉得恶运从来不至于是冷酷不变的。
这里面当然有挣扎。青春、希望、活力,决定了能力的高下。你得在这儿工作、活动、生气勃勃地迈进。你得有主意。这座都市要你竭尽全力,否则它就会和你漠不相关。青年在找寻什么东西的时候——还有老年——很快就感觉到了这一点。这可不是愚人的乐园。
尤金一旦安定下来,便理会到了这一点。不知怎么,他认为印刷行业跟他算是完啦。他不想再干那行当。他想做个艺术家这一类的人,虽然他几乎还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始。报纸是一条出路,但是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雇用生手。他过去什么训练都没有受过。他姐姐玛特尔有一次说过,他画的小画子有几张很不错,但是她知道什么呢?如果他可以在哪儿学学,找个人教教……。一方面,他还得工作。
他当然先试了一下报馆,因为凡是想在世界上露露头角的人,这些大机构似乎就是理想的园地,不过那许多办公室里的皱眉蹙额的美术主任和好挑剔的工作人员使他很吃惊。有一位美术主任看出来,他拿的三四张小画有点道理,可是他磁巧正在发脾气,不管怎样,任谁的都不要。他只说不,别的什么都不提。尤金想着,或许做艺术家也注定要失败的。
这个小伙子的问题是:他实际上一点儿还没有觉醒。生活的美、生活的奇迹迷住了他,可是他还不能用线条和色调把它表达出来。他在这些奇妙的街道上走着,注视着橱窗,望着河上的小舟、望着湖上的大船。有一天,他正站在湖滨的时候,附近来了一条扬帆的小船——他第一次看见的一条。这激起了他的美感。他兴奋得了不得,紧合住两手,心里非常激动。接着,他在湖滨的围墙上坐下,看了又看,直到它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下面。原来大湖就是这样。大海又是什么样子呢——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呀,海洋!有一天,他或许要上纽约去。海洋就在那儿。但是它也在这儿,只是小型的罢了。这可真妙极啦。
一个人生活没有解决,就不能在湖滨、橱窗面前、吊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