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就在他和安琪拉订婚后的那年秋天,他真的动身走了。他恍恍惚惚地度过了整个夏天,不断地沉思。他越来越不大上璐碧那儿去,最后竟然没有向她告别就走了,虽然直到临行之前,他还想着要去看看她的。
至于安琪拉,到了和她分别的时候,他心境便抑郁沮丧起来。他一时竟认为,他并不当真想上纽约去,只是受到命运的摆布。在西部,他弄不着钱,靠他在那儿所赚的一点钱,他们就没有办法生活。因此他非去不可,这样一来,就非得离开她。这显得够悲伤的。
在他动身前的那个星期六和星期日,她上姑母家来了。他忧郁地和她一块儿在房里踱着,一面计算时间的消逝,多少时间后,他就不再和她呆在一块儿了,一面想象着他成功归来迎接她的那一天。安琪拉对事情可能发生的变化,有一种模糊而预感的恐惧。她看过一些故事,叙述艺术家上大都市去,一去就不回来。尤金似乎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她可能保不住他;可是他却向她保证说,他的确是狂热地爱着她——这是无可怀疑的。他眼睛里的那种坚定的、热情的、渴望的神色如果不是表示持久的、不渝的爱情的话,那又表示什么呢?生活带来给她一个大宝贝——一场了不起的恋爱,有个艺术家来做爱人。
“去吧,尤金!”她最后悲伤地、几乎戏剧化地喊着,两手捧住他的脸。“我一定等你。你一点用不着担心。等你预备好的时候,我就上这儿来,只是快一点回来——你一定会的,对吗?”
“我一定会吗!”他说,一面吻她,“我一定会吗?瞧着我。
你不知道吗?”
“是的!是的!是的!”她喊着,“当然我知道。哦,是的!
是的!”
接下去是一个热情的拥抱。然后,他们分别了。他走出去,沉思着人生的微妙和悲伤。十月的烁烁繁星使他更为伤感。这是一个绝妙的世界,不过有时候却是很难忍受的。尽管这样,他还是可以忍耐一下,或许将来会有幸福和安宁。他和安琪拉在彼此的共同生活中、在互相拥抱中、在互相接吻中,就会找到幸福和安宁。这一定没有错。整个世界都相信这个——就连他都相信,在丝泰拉、玛格兰、璐碧和安琪拉之后。就连他都相信。
载着他上纽约去的火车,载着一个好沉思的青年人。在它从这座都市的火车站驶出去,经过房屋的破破烂烂的后院、大工厂、大谷仓和过轨口的时候,他想到自己初次大胆闯进这座都市来的时刻。多么不同啊!那时,他那么年轻、那么没有经验。从那时以来,他已经成了一个报纸上的艺术家了,他能够写作,对妇女也能说会道,也懂了一点人情世故。的确,他没有攒起什么钱来,不过他却在美术学校学完了,给了安琪拉一只钻戒,还有这两百块钱,用这笔钱,他正在冒险地去踏勘一下全国最大的都市。他正在经过第五十七街,他认出了自己去探望璐碧的时候经常走过的地段。他没有去向她道别。远远在那儿,是一排排普通的、两家合住的木造住宅,有一所就是她和她的养父母居住的。可怜的小璐碧!她很喜欢他。这是一个耻辱,但是他怎么办呢?他不喜欢她。想起来的确使他难受,于是他尽力不去回想。世界上的这些创痛,光想是不能医治好的。
火车驶出去,进入印第安纳北部平衍的田野;在小乡镇掠过去的时候,他想到亚历山大,想到自己怎样结束了一切,离开了它。约纳斯-李尔正在做些什么,还有约翰-萨麦斯?玛特尔写信来说,她要在春天结婚。她延迟下来,完全是因为她自己要延迟。有时候,他认为玛特尔有点象他,三心两意的。他确信自己决不会想到再回亚历山大去了,除非去作一个短期的探望,可是对父母、对老家的思念,却叫他觉得非常甜蜜。父亲!他对于世界真正的情形知道得多么少啊!
在他们驶出匹兹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