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下。到那时,他离开芝加哥已经有十六个月,并没有碰到一个赢得了他的爱情,或是能使他对安琪拉的爱情冷淡下去的人。他在三月里写信说,他打算在五、六月里回去。实际上,他到七月里才动身——在那季节,纽约正遭到一股酷烈的热浪的侵袭。他并没有画多少画——给八篇不知十篇故事画了插画,给《真理》画了四幅双页的图画,有一张刊出来了——可是他却混了下去。正在他要出发上芝加哥和黑森林的时候,第二张又放在报摊上了。他很得意地带了一份上火车。这次登出来的就是那幅巴华丽街的夜景,高架火车在头上驶过;印出来后,很富有色彩和活力。他觉得非常得意,知道安琪拉也会感到得意的。她为那幅题名《六点钟》的东区的绘画,就给他写来一些非常热烈的赞美话。
他一面乘车驶行,一面幻想。
他终于越过纽约和芝加哥之间的那一长段路程,在下午到达了那座湖滨都市①,没有停下来重访一下早期努力工作的地点,就搭乘五点钟的一班火车上黑森林去。天气闷热,在路上,浓密的雷云聚集起来,下了一场短促的、极好的夏季阵雨。草木都被淋湿了;路上的尘土全都停止飞扬。空气中有一种令人神爽的凉意,煦拂着疲乏的肌肤。绿荫下半隐半现的小镇市闪入眼帘,又一掠而过,最后黑森林出现了。它比亚历山大小些,可是没有多大分别。象那座镇市一样,它有一个教堂尖塔、一所锯木厂、一条美丽的、砖铺的商业大街和许多枝条纷披的绿树。尤金一看就觉得神往。这正是安琪拉该住的地方——
①指芝加哥。芝加哥在密执安湖南端。
尤金到达的时候是七点钟,正接近黄昏。他并没有告诉安琪拉他到达的准确时间,因此决定在街上他看见的那家小客栈(或是所谓旅馆)里呆过夜。他只带了一只大皮包和一个旅行袋。他向店主打听白露家屋子的方向和距离镇市的远近,知道第二天早晨随便什么时候他都可以花一块钱雇辆车,把他象俗话所说的,带了过去。他吃了晚饭,有炸牛排、质量粗劣的咖啡和煎马铃薯,接着在前面临街的走廊上一张摇椅里坐下,领略着傍晚的凉意,看着黑森林镇上的情形。他一面坐在那儿,一面想到安琪拉的家,它一定是非常精致的。这座城镇是这样一个小地方——这么恬静。直到十一点之后,才会再有一班火车从市里开来。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去散了一会儿步,呼吸着夜晚的空气。随后,他回来,把那个闷热的房间里的窗户打开,坐着向外眺望。夏日的夜晚,以及先前的那场雨,濡湿的树木和青葱、润泽、滋长的植物的气息,在尤金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象一个人在湿土上印出鲜明的图案一般。小屋子的窗户里亮着灯光;那些偶然出现的行人总说一声,“您好,杰克”和“晚安,亨利”;这时候尤金的心情是很容易激动的。他给蟋蟀的唧唧、雨蛙的鼓噪和高悬在树梢之上的闪亮的恒星和行星触动了。整个夜晚孕含丰富,微妙地忙着某种工作,它跟人类的关系很少,或者根本就没有,可是他却是它的一份子。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皮终于垂下来了,于是他上床无梦地酣睡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他起身很早,急切地等着可以出发的时间。他觉得在九点钟以前去是不恰当的,于是踱来踱去,引得别人相当注意,因为他的瘦长、儒雅的身材和强健的仪表在当地是少见的。九点钟,他雇了一辆很气派的轻马车,驰上一条漫长的黄土路,前一晚的阵雨使路上还很湿,参天的树木荫覆住了路上某些地方。许多可爱的野花在篱角生长着——粉红、淡黄的野蔷薇、接骨草花、伞形花、许多美丽的鲜花。尤金喜欢极了。他心里赞赏着美丽、渐黄的麦田,已经有三尺来高的新生的玉蜀黍,排列着的干草和苜蓿,四面围绕着一片片树丛,还有最最令人赞赏的,一些正在追逐昆虫的燕子;在高空里,有一个他幼年时期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