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客厅,很高兴地看见一架钢琴和一些堆在架子上的乐谱。从一扇打开的窗户里,他看见外边大草地上树木下面有几张吊床。这对他真是个妙不可言的地方,正是诗的意境——这时安琪拉来了。她穿着一件普通的白亚麻布衣服。头发,象他喜欢的那样,编成一大束,象条带子似的,盘到前额上边。她采了一朵粉红的大蔷薇,别在腰上。尤金一看见她,就伸出胳膊来,她扑过去。他热烈地吻她。这时,玛丽亚塔已经很识趣地走开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留在那儿。
“我到底又见着你了,”他低声说,一面又去吻她。
“哦,是的,是的,这么久了,”她叹息着说。
“你不会比我更痛苦点儿,”他安慰着。“每分钟都是痛苦的,等待,等待,等待!”
“我们这会儿别去想它,”她安慰说。“我们又聚在一块儿了。你到了这儿。”
“是的,我到了这儿啦,”他笑着说,“这儿所有的优点都藏在一套褐色衣服里。这地方真够美的——这些大树,那片幽美的草地。”
他停止接吻,向窗外望去。
“我真高兴,你喜欢这地方,”她快活地回答。“我们也认为它挺好,但是这地方太旧啦。”
“我就喜欢这一点,”他鉴赏地大声说。“那些矮树丛真太好啦——那些蔷薇。哦,亲爱的,你不知道这一切显得多么美——而你——你又这么好看。”
他把她稍微推开一点儿,仔细打量着她,她情不自禁地脸红起来。他的热切的、直接的、强有力的侵袭,有时候使她发慌——惹得她脉搏跳得极快。
停了一会儿,他们走到外面院落里,这时玛丽亚塔又出来了。白露太太跟她一块儿。她是一位六十岁光景的愉快的、胖胖的母亲,很热诚地招呼尤金。他在她身上可以感到一种自己母亲、以及每一位慈母身上所有的那种气质:喜欢整饬和宁静、巴望孩子们幸福、喜欢受人尊敬、重视道德和个人名誉。尤金对别人的这一切都非常尊重。他高兴见到这些品质,相信它们在社会上是有相当价值的,可是却不能确定,它们跟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固定的或重要的关系。他心里老在想着,人生总比任何既定的理论或生活秩序要宏大些、微妙些、晦暗些。在一种既定的社会情况下或性质里,一个男人或是一个女人诚实端正或许是值得的,可是就宇宙的基本实质而言,诚实端正压根儿就没有什么道理。任何希望持久的社会形式或是秩序,一定要有白露太太这样的人。他们会遵守那个社会的最高标准和理论;而遇到这种人的时候,你总感到十分钦佩,可是在大自然的变动的、微妙的力量里,他们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他们只是偶然的一点和声,从一件对这儿的这种秩序极其重要,而对整个宇宙却毫无道理的事物内兴起来的。在二十二岁的时候,他就想到这些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把它们表达出来,不知道人们会对他怎样看法,如果他们当真知道他所想的事情,不知道到底是否有什么,有什么真正坚定不移的事物——一个可以倚靠的磐石——而不只是移动的影子和不现实的空想。
白露太太用慈祥的目光望着女儿的年轻情人。她听说过不少有关他的事情。她教孩子们诚实、端正、耿直,所以相信她们结交的也只是这样的朋友。她认为尤金也是这样的人,他那坦白直率的面貌和笑吟吟的眼睛跟嘴,使她深信,他基本上是善良的。还有,她认为绝妙的那些绘画,就是他不时寄给安琪拉的那些样张,尤其是东区人群的那一张,也使她对他有了好感。家里有三个女儿结婚了,可是没有一个选择了一个这种类型的人。尤金被看作一位未来的女婿,当然是会很乐意来履行一切礼俗上的义务的。
“您留我住在这儿真太好啦,白露太太,”尤金愉快地说。
“我一直想上这儿来拜访一次——我从安琪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