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对于那些在世界上遵循着一种生活规律或是生活制度的人——那些渐渐地、顽强地养成了一系列习惯、癖好、风度、情感和作风,并且还取得了相当卓越的地位的能支配别人的人,那些享受惯了行动自由,丝毫不受限制、约束或妨碍的人,那些享受惯了相当的财富、社会地位和安逸生活所带来的悠闲自在的人——经济压迫、舆论的指摘、或是对外暴露真相所带来的耻辱,是可能想象出的最悲惨、最寒心、最可怕的一件事了。这是一个人的心灵蒙受考验的时刻。一个人高高在上,观察着这个为超然权力所统治的世界,自身又出奇而幸运地被选作这个超然权力的光辉灿烂的工具,是一点也不会知道一个在地位和金钱方面一落千丈、呆在黑暗角落里自己昔日辉煌的灰烬中、沉思着昔日光辉的人的感觉。这种悲惨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旧约》里的先知们看得很清楚,因为他们总是在谈说那些行为与正义相违背、被一个慈祥而可畏的权力罚作典型的人们的命运。“耶和华如此说:你竟向天上的主自高,使人将他殿中的器皿拿到你面前,你和大臣皇后妃嫔用这器皿饮酒,你又赞美那金银铜铁木石所造的神……就是上帝已经数算你国的年日到此完毕。就是你被称在天平里显出你的亏欠;就是你的国分裂,归与玛代人和波斯人。”①——
①见《旧约-但以理书》第五章第二十三、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节。
尤金具体而微地成了这个似乎是正义之道的例证。他的“国度”虽然很小,确实是完了。我们有组织的社交生活跟直觉那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所以我们几乎总是自动地远避开所有违反风俗习惯、既定的见解与趋向的东西——我们的鼠目寸光所重视的各种各样东西。谁不远避开一个由于他的行为恰好被我们敬重的一个圈子定了罪的人呢?尽管他趾高气扬,八面玲珑,可是一有可疑的风声,所有的朋友、亲戚、商业上的知交、整个社会结构全都抛弃了他。“不洁净”的喊声响起来了。“不洁净!不洁净!”不管我们自己内心多么肮脏,不管我们在太阳下是什么虚饰的坟墓,我们照样赶快跑开。不管我们怎样会模仿,这仿佛也是去称颂制定我们结局的天意;不管我们怎样卑鄙地用人类的破坏手段掩盖住天意的光辉,它的意向还是非常完善地继续下去。
这时候,安琪拉已经回家看她的衰老的父亲去了;她还去亚历山大探望尤金那身体很坏的母亲。
“我还是希望你对我的态度会转变,”安琪拉写信给尤金说。“可能的话,请你不时写信给我。这对你的方针没有什么影响。一两个字不会有损害的,而我是这么孤独。哦,尤金,但愿我能死掉——但愿我能!”安琪拉没有把实情告诉她父亲和尤金的母亲。她假装说尤金对商业这一行早就厌倦了,正好科尔法克斯公司里情形不很合适,他就趁这机会回到他的艺术工作上去混一个时期。他可能会回家,不过他非常忙。她就这样搪塞过去了。可是她写信给玛特尔,把她的希望,尤其是她的顾虑,全说出来了。
尤金和玛特尔谈过好几次。由于幼年时期他们常在一块儿,玛特尔和他感情很好。他的天真的特性在她看来就和过去一样可爱。她到金斯桥他孤零零住在里面的那个房间去找他。
“你干吗不来跟我们一块儿住,尤金?”她央告着。“我们的公寓还舒适。你可以住我们隔壁的那个人房间。那儿看出去景致还不坏。法兰克也喜欢你。我们听安琪拉说了,我觉得是你不好,不过你是我弟弟,我要你来。一切都会好的。上帝会把一切解决掉的。法兰克和我都在替你祈祷。你知道按照我们的想法,世界上是没有邪恶的。现在”——她和以前幼年时一样微笑着——“别独个儿住在这儿。你不愿意跟我住在一块儿吗?”
“哦,我当然喜欢跟你住在一块儿,玛特尔,可是我现在办不到。我不打算去。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