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茶碗天地
夫人,这个愿望无论如何不能实现,故,阿袖才出来侍奉夫人。”
光悦松了一口气,微笑起来,不再看她,“石田大人知道此事吗?”
阿袖轻轻摇了摇头,眼神恢复了先前的哀怨。光悦锐利的眼神盯住茶碗,沉思起来。他尚未完全放心。他已完全弄清阿袖的想法,但她背后的石田却不容忽视。一旦有误,就会危及高台院。阿袖对自己的信赖,光悦真想用一句话来回答,那就是明辨是非,为了正义,即使受尽苦难也毫不畏惧。作为日莲宗信徒的他,自从利休逝后,信心愈发坚定。虽说如此,为了阿袖而背叛高台院,何颜面对佛祖?
“这可真是一道难题!”光悦不禁端起茶碗,托在掌心,“毫无瑕疵,外形也不错。火候和做工很好。因为这枯淡的釉,茶碗上的景色让人明显感受到烧制之人的恬然心境……饶是如此,在下却不能向每个人都推荐说,此乃一件天下名器。”
听他这么说,阿袖低下头:“先生的意思是说,它从前的主子不好?”
“是,它与从前的主子分不开……若让别人把它作为一件名器买下,那就是鉴定者的失误了。”
“但茶碗自身与持有者并无关系。它没有心。”
“光悦若对高台院夫人说,这个茶碗最好不要买,夫人心里会怎么想,会回到淀屋府上吗?”
阿袖一阵哆嗦,沉默了。
“光悦知夫人来此,势必要说服我。但我也颇为顽固。人为何要把危险之物放在身边?若我不赞成买下,你又有何种打算?像你这等聪慧之人,不会没考虑过。”
“先生,到那时,奴家自会坦言真相,请求高台院夫人谅解。”
光悦大吃一惊,“那么,若被高台院夫人赶走呢?”
“尚未想到那一步。”阿袖忽然显出蔑视神色,语气铿锵道,“奴家从来都不知什么生死,只是想做必须做的事。”
光悦放下心来。忽然,他把手中茶碗当啷一声扔在榻榻米上。茶碗跌成两半。他又把碎片慢慢收拾起来,装进盒子。光悦脸上并无怒色。他定是出于某种考虑,才把茶碗摔碎……尽管这么想,可茶碗被打碎那一瞬间,阿袖还是震住了。
光悦十分清楚阿袖的疑问,但他并不做声,单是默默把碎片放进盒子,用高台院喜欢的西洋印花布轻轻包了起来。再次看向阿袖时,他已然一脸平静,道:“我不明高台院夫人是怎么想的。”
像有一阵冷风吹过,阿袖不禁伸长脖子,“为何?”
“居然拿一个破碎的茶碗让我取名字,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
“啊?”
“即使问夫人这个使者,恐怕也难以解开这个谜。看来,光悦只好跟夫人去一趟,亲自问问高台院了。”光悦严肃道,“我些许准备一下,请稍候。”他把包裹放下,出了客厅。
阿袖两眼湿润了。无需再问,光悦决定亲自赶赴三本木。照他的气性,定会把真相与高台院夫人和盘托出,再让夫人定夺。一向令人觉得认真、甚至有些呆板的光悦身上,居然有着如此果断的一面,这让阿袖不无惊心。
未久,光悦穿上了出门的衣服走来,看都不看阿袖一眼,恭恭敬敬拎起包裹。他恢复了常态,变得轻松了,“走吧。”
阿袖默默跟在光悦身后走了出去。门前已为她备好了轿子,却没有光悦的。看来他还在严格遵守太阁生前的命令,不敢坐轿。
京城炎热如蒸笼。不久后,避暑之人就会挤满贺茂川河滩。阿袖坐在轿内,忽而叹气,忽而闭目养神,忽而又扫几眼两边的街道。高台院对她产生怀疑,让她到光悦处出使,却因此了却她一桩心事,真是一件幸事。但同时,她竟产生了生之将尽的感觉。至于打碎的茶碗,光悦究竟会如何向高台院解释,也让她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