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魑魅魍魉
信康,此刻渐渐觉得她乃是乱世少有的烈女子。“母亲!”信康内心一片混乱,在夫人面前跪下去,“请向孩儿发誓,再也不要接近减敬了。”
“噢,如果三郎如此在意此事,依你便是。”
看到夫人爽快地答应,信康突然落下泪来。他悔恨自己怀疑母亲,觉得自己是世间少有的不孝之子。
夕阳西下,卧房内愈加闷热。母子的沉默,不时被夏蝉的鸣声打断。
信康希望相信母亲,但又有某种不安。他不认为敌人会那么容易中母亲的计。他更害怕的,是自以为算计了敌人的母亲,反而掉进敌人事先设好的陷阱。但现在最让信康头疼的,是母亲的所为已经被菖蒲和小侍从知道了。
此事如经小侍从之口泄漏给德姬,德姬则有可能告诉岐阜的信长。信长倒罢了,若是此事传到父亲耳中,将如何面对?
父亲家康对母亲是弃如敝屣。但父亲却是家中的顶梁柱。他每日里都在为整个家族的利益出生入死,如果知道妻子背叛了自己,怎会善罢甘休?看到信康咬牙擦着汗水和泪水,夫人道:“三郎,只有你能读懂我的内心。母亲只有你一人可以依赖了。”不知何时,筑山夫人的眼睛也湿润起来。开始时,她不过是在搪塞、哄骗信康,但不知不觉,竟陷入错觉,认为自己所为的一切,真在为信康着想。
“母亲!儿子理解您。”
“你能够理解?”
“但有些事,您不能过于随心所欲。”
“是……”
“我已有了主意,可以让母亲脱身。”
“脱身?”
“首先,远离减敬。”
筑山夫人看了看信康,慌忙将视线移开。她想说只有减敬才是联结甲斐和三河的纽带,但终未说出。如现在挑明,信康定会情绪激动,坏了大事。
“其次,请您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再让侍女们议论纷纷。”
“你的话,我决不说半个不字。我会牢记在心的。”
“您能接受这些,孩儿就放心了。”信康长长吐了一口气。
挽救母亲声誉的唯一办法,就是疏远减敬,消除谣言。信康现在的心思几乎全部集中在这些事上。知道此事的人,现在城内只有五人:减敬、母亲、信康,还有菖蒲和小侍从……信康掐指算着。忽然,他的眼里露出骇人的光芒:必须杀了减敬和小侍从!此是出于对母亲的爱和孝心。
他站起身,筑山并不明白信康神色的变化意味着什么,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少主要回去了。替我送送他。”她向隔壁房间叫了一声,然后懒懒地斜躺在扶几上。
信康出了卧房,转过头来,严厉地看着身后的侍女,道:“你叫什么?”
“奴婢叫阿琴。”
“是家臣之女吗?”
“是。家父是藤川久兵卫。”
“哦,久兵卫的女儿。”信康顿时放下心来,看着台阶旁边的房间。减敬还候在那垦。信康怒意顿时冲上脑门,仿佛踩到了一堆粪便,立刻腾腾走了过去。
“减敬!”
“在。”减敬惊恐地抬起头来,信康猛地冲他吐出一口痰。减敬默默地擦着额头,等着信康再一次侮辱他,但是信康却径直出了大门,在夕阳的余晖中飘然而去。
出了御殿,信康仍是一脸严峻,沉默不语。
“少主,出了什么事?”侍卫野中五郎重政看着信康不同寻常的举动,低声问道。
“重政!”在那棵据说是父亲幼年时栽下的梧桐树下,信康停住脚步。他的脸和嘴唇都毫无血色,只有眼睛放射着骇人的光芒。“你马上出城去,杀了减敬。”
野中重政顿拧起眉头,十分不解。
“那个浑蛋……欺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