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柯莱特并非仅仅因为她的天赋和气质才成为伟大作家的;她的笔常常是她谋生的工具,而且她也只能用笔去写出艺术家希望用他的工具创作出的好作品。在写《克洛迪娜》和《生日》时,她从业余作家变成了专业作家,这一转变极其雄辩地证明了,经过一个时期的严格训练是有益的。然而,大多数女人都没有认识到她们所沟通的欲望提出的问题;这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了她们的懒惰。她们总是把自己看成是既定的,认为她们的优点是来自于内在的优美,而不是认为价值是通过征服取得的。为了诱惑,她们只了解自我表现的方法;所以不论她们的魅力是否起了作用,她们都没有干预其成败。她们假定,依此类推,表明一个人是什么,这对表现和沟通就足够了;她们在推敲自己的作品时,不是靠努力思索,而是靠自发性;
写作或微笑对她们全都无所谓;反正成功要么会来,要么不会来。她们如果很自信,就会认为那书或画很容易取得成功是理所当然的;她们如果很胆怯,哪怕是最轻微的批评都会让她们垂头丧气。她们没有认识到错误可以开辟前进的道路,而是认为错误是无可挽救的灾难,就和畸形似的。这就是她们常表现得十分暴躁的原因:她们承认错误时恼怒而沮丧,没有从中接受有益的教训。
不幸的是,自发性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唾手可得:这种司空见惯的自发性的荒谬之处(如波朗在《塔伯之花》中所说的)在于,它常和对主观印象的直接描述混在了一起。所以,在自命为作家并认为她在原原本本地、不考虑他人地描述她自己头脑中所形成的形象的那一刻,她实际上所做的只不过是再度编造迂腐透顶的陈词滥调。如果有人把这一点告诉了她,她会感到吃惊;她会烦躁不安,把笔扔掉;她无法理解,读者怎么会用眼睛和深人心灵的思想去阅读,全新的表现又怎么会引起许多可爱的回忆?
如果在自己的头脑中能把这些回忆搜索出来,并用给人以极其生动印象的语言加以表现,那么这就是一种可贵的天赋。我们羡慕柯莱特的自发性,这种自发性不会在任何男作家身上碰到;但我们所关心的是她那深思熟虑的自发性——虽然这两个词放在一起似乎是矛盾的。她保留了她的某些素材,总是有意地放弃了其余的素材。业余的女作家不是把语言看做是人际沟通的一种方式,感染他人的一种手段,而是看做是直接揭示她自己情感的一种途径;在她看来,选择和删除就是遗弃她自己的一部分;她不希望牺牲掉自己所写下的任何词句,因为她所是的那种人使她感到愉快,还因为她不希望变成任何其他种类的人。她的不结果的虚荣心来自于这一事实:她十分喜欢她自己,不敢去剖析她自己。
所以,这群玩弄艺术和文学的女人,只有极少数人能坚持到底;有些人即使越过了第一道障碍,也往往会在自恋和自卑情结之间继续左右为难。无法忘却自我,是一种缺憾,它压在她们身上时,会比压在其他职业妇女身上时更沉重。如果她们的主要目标是抽象地肯定自我,是满足于表面成功,她们就不会专注于世界,因而她们也就不能通过艺术去改造世界。玛丽-巴什基尔切夫决定去绘画是因为她想成名,而她想成名的魔念又使她隔绝于现实。她其实并不喜欢绘画:艺术只不过是一种手段;她的报负和空洞梦想不会向她揭示色彩或画面的含义。女人不是慷慨地献身于她所从事的工作,而是过于经常地认为工作只不过是对她生活的装饰;书画仅仅是她公开展露主要的现实——她自己的自我的某些次要手段。而且,只有她自己的自我,才是她所关心的最重要的(有时是唯一的)问题:维热-勒布伦夫人不倦地把她甜蜜的母性放在画布上。女作家会不断地说到她自己,即使是在谈论一般问题的时候,于是,一个人在没有读到作者的体型和肥胖程度时,是不可能知道她对自己的发色、她的性格特征所做的戏剧性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