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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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教堂出来,一直回家了。”
裘德步子加快往前追,一会儿就瞧见前头没多远有个男人,身穿黑外套,头戴黑呢帽,帽檐耷拉着。他心里挺高兴,步子迈得更大,直追上去。“饥渴的心灵在追饱暖的心灵哪!”他说,“我一定得跟他谈谈才行!”
但是没等他追上,音乐家就进了家门。他琢磨这会儿拜访他合不合适,决定既然到了地方,那就一不做二不休,不能再等,不然的话,候到下午,回家的路太远,就赶不及了。那位心灵高尚的人未必那么拘泥礼节,而这会儿他正向圣教敞开心扉之际,俗世的。律法不容的情欲却找到空子,乘虚而入,这个人大概就是给他提出十分中肯的忠告的上佳人选吧。
于是裘德拉了门铃,有人把他让进去了。
音乐家随即出来见他。裘德衣冠楚楚,仪表堂堂,从容大方,当下受到很好的款待,不过要说明来意,他还是觉着为难,不好出口。
“我在麦尔切斯特附近一个小教堂的唱诗班里头。”他说。“这礼拜我们练过《十字架下》,先生,我听说曲子是你作的。”
“是我作的——大概一年了。”
“我——喜欢这个曲子,我认为它真美极啦!”
“哎,呃——好多人也这么说呢。是呀,我要是能想法子把它出版了,那可是一笔钱呢。除了这首,我还谱了别的曲子,也可以一块儿出嘛,但愿能够把它们都印出来啊;因为不论哪一首,到这会儿,我连一张五镑票子也没挣到手呢。出版商呀——他们就是专门弄到我这样没名气的作曲人的作品,出的价简直连我付给抄一份清谱的人的钱还不够呢。这地方跟麦尔切斯特的好多朋友,我都借给他们啦,也就慢慢有人唱它啦。不过音乐这玩意儿,要靠它吃饭,那就太可怜喽——我要把它全甩到一边儿啦。这年头要想弄钱,得去做生意。我这会儿正打算于卖酒这行。这就是我打算经销的货单——现在还没往外发,不过你拿一份也可以嘛。”
他递给裘德一份经销各种酒类的广告,是钉好了的几页小册子,页边套印了红线,品目繁多,有波尔多红酒、香槟酒、葡萄酒、雪利酒等等,他打算一发广告就开张营业。裘德不禁大失所望,想不到那位心灵高尚的人物竟然如此俗鄙,感到自己再没法开口说心里话了。
他们又谈了会儿,不过是没话找话,因为音乐家已经察觉裘德是个穷人,原先让裘德的外貌和谈吐给蒙住了,没弄明白他的真实身份和职业。所以他这会儿的态度跟先前大不相同了。裘德结结巴巴地讲了几句,表示心意,祝贺作者能有这样备受赞赏的曲谱,然后尴里尴尬地告辞而去。
他在开得很慢的火车里,还有刚才在这春寒料峭却没生火的候车室里坐着的时候,想到自己头脑居然如此简单,白跑了这么个来回,着实感到懊丧。但是他刚到麦尔切斯特的家,就发现早晨才离家几分钟,信就到了。原来是苏因为后悔写来一封短信,她说得又甜蜜又谦卑,表示她因为叫他别来,觉着自己实在太不应该,为了自己拘礼从俗而深感惭愧;他一定要在这个礼拜天坐十一点四十五分的火车来,一点半跟他们一块儿吃午饭。
裘德因为自己误了这封信,为时太晚,没法按信里说的去赴约,急得简直要把自己的头发揪下来,不过他近来大有变化,很能克己自制了;再一想他这趟异想天开的肯尼桥之行,真像是天公又一次特意插手,免得他跟诱惑结缘;可是他原先就注意到自己近来对信仰已经多少次不那么恭敬从命了,而且越来越厉害,所以想到上帝出点子叫人冤枉来回,他也只是当个笑话。他渴望见到她。为了错过跟她见面,他一肚子火,于是立刻动手写信,告诉她始末根由,说他可没那么大耐性等到下个礼拜天,随便她定下礼拜哪天,他都去。
他信写得太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