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乡间旧俗
给他的女人一百个还不止哪,”那个胖女人说。
“街坊们,你们听说过有那种没有女人肯嫁的男人没有?”赫飞问。
“俺从来没听说过,”掘泥炭的说。
“俺也没听说过,”另一个人说。
“俺也没有,”阚特大爷说。
“啊,俺倒碰见过一次,”提摩太-费韦说,同时在他的一条腿上格外加了点劲儿。“俺认得那么一个人。但是你们可要听明白了,可就有那么一个。”他把他的嗓子彻底地打扫了一遍,好像不要叫人家由于嗓音粗浊而生误会,是每一个人都应该有的责任。“不错,俺认得那么一个人,”他说。
“那么这个可怜的家伙,是怎么个丑陋不堪的长相儿哪,费韦先生?”掘泥炭的问。
“啊,他既不聋,又不哑,也不瞎。他什么长相儿俺先不说。”
“咱们这方近左右的人,认识他不认识他哪?”奥雷-道敦问。
“不大会认识吧,”提摩太说;“不过俺不说他的名儿,……小孩们,来,把这个火再弄一弄,别叫它灭啦。”
“克锐-阚特的牙,怎么一个劲儿地对打起来啦?”祝火那一面一个小孩,隔着迷离朦腾的烟气问。“你冷吗,克锐?”
只听见一个虚弱尖细的声音①含混急促地回答说:“不冷,一点儿也不冷。”
①虚弱尖细的声音:克锐-阚特是一个男人而带女性者,英文所谓hermaphrodite,所以后面费韦用骗了的羊比方他。哈代在他的《苔丝》里,写过一个女人而带男性者,嘴上长胡子。
“克锐,你往前来,露露面儿,别这么畏畏缩缩的。俺压根儿就不知道这儿有你这么个大活人。”费韦一面嘴里说着,一面脸上带着慈祥的样子,往那面看去。
费韦这样说了以后,只见走出一个人来,身子摇摇晃晃,头发又粗又硬,肩膀窄得几乎看不见,拐肘和足踝都大部分露在衣服外面;他走来的时候,自己只自动地走了一两步,却被旁人推推揉操地拥了六七步。他便是阚特大爷的小儿子。
“你哆嗦什么?”那个掘泥炭的很和气地问。
“俺就是那个人。”
“哪个人?”
“没有女人肯嫁的那个人。”
“你他妈就是那个人!”提摩太-费韦说,一面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要把克锐全身和克锐身外,一下都看到眼里;同时阈特大爷也拿眼把克锐下死劲地瞪,好像一个母鸡拿眼瞪它孵出来的小鸭子那样。
“不错,俺就是那个人,”克锐说。“俺就是因为这个老害怕。你说这能不能把俺毁啦?俺老是说,俺不在乎这个,俺起誓赌咒地说俺不在乎,其实俺没有一时一刻不在乎的。”
“他妈的,天地间有比这个还叫人想不到的才怪哪!”费韦说。“俺原先说的并不是你。这样说起来,有两个这样的人了。你为什么把你倒霉的事告诉人,克锐?”
“俺想真是真,假是假。俺这也没有法儿,对不对?”他看着他们说,同时把他那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睁得好像眼眶都要疼起来的样子;眼睛周围就是一圈一圈好像枪靶子的纹道。
“不错,没有法儿。这种事真叫人难受。俺听见你那么一说,俺就觉得身上飕的一阵,发起冷来。俺从前本来只当着就有一个,谁知道这阵儿冷不防跑出两个来了哪。克锐,这真叫人心里堵得慌。你怎么知道女人都不肯嫁你?”
“俺求过她们么。”
“俺真没想到你会有那样厚的脸皮。好啦,顶末了那一个对你怎么说来看?也许没说什么真叫人过不去的话吧。”
“那个女人说,‘你给我滚开,你这个活死尸、赛瘦猴①的浑东西。’”
①后来各版,此处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