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影一个界天而立
①。
①哈代的一个评论家说,荒原上的风声,是哈代所有的作品中,最令人难忘的音乐描写。风的狂号之声就是游苔莎感情的激动和要求心灵自由的象征。声疲力竭的沙哑之声,就象征她心灵上枯寂空虚。生活上孤寂无聊。外界的风声无不与她内心的活动相呼应,从本段最后一句上看,这种意义至为明显。
原来她发了一声长叹,那显然是对于引她到冢上来的那件心事而发的。这一声长叹里,含有心君突然失度,一时弃其所守的意味,好像是这个女人的脑府容许她发这种声音的时候,认可了它所不能节制的行动。由这里面,至少有一种情况可以显然看出,那就是,她并不是在慷懒、呆滞之中生活的,而是在压伏、抑制之下生活的。
低谷远处,客店的窗里,仍旧继续射出微弱的亮光;又稍稍停了几分钟以后,就可以看出来,她发那一声叹息,是为了这个窗户,或者是为了窗户里面的什么,并不是为了她自己的举动,也不是为了紧在她身旁的景物。她把左手抬起来,手里拿着一个-着的望远镜。她好像很熟练的样子,把望远镜很快地打开,把它放在眼上,往店里射出来的亮光看去。
现在她的面部多少仰起一点儿来了,所以盖在她头上那条头巾,也微微撩开一些。于是一个面部的侧影,就让沉沉一色的云翳,衬托得轮廓显然;只见它好像是萨福①和西顿夫人②两个人从坟里爬了出来,合成了一个人形,两个人的样子都有,却一个也不全像。但是这一层,不过只是表面,因为面部的轮廓,只能表示性格的一部;面部的活动,才能表示性格的全部。这种事实,非常准确,所以要了解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只看他们那种所谓目听眉语的表情,比看其余各部分整个切实认真的活动,还要清楚。这样说来,那天叫夜色包围的那个女人,还不能算显出她全身上的任何东西,因为她脸上活动的部分还没能看见。
①萨福:古希腊女诗人,以美丽、诗才和情爱着。死后,莱斯博斯岛人于钱上模其像。一七二○年发现赫邱雷尼厄姆,其壁画有萨福画像,应为其最早画像传于今者,陈于那不勒斯博物馆。哈代未见。但拉斐尔之《帕奈色斯》中之萨福,在梵提冈,哈代游罗马时可能见过。十九世纪荷兰画家太狄玛曾画其像,当出想象。但哈代可能只以她作一个古希腊女人的代表。
②西顿夫人(1755~1831):英国著名女演员,被称为“英国舞台皇后”。身材高大,面目美丽。英国著名的画像家伦那尔兹曾把她的像画为《悲剧之缪斯》。此外别的人也画过她的像,都在伦敦国立名像陈列馆里面。
那个女人,看了半天,才停止了从望远镜里向远处眺望的姿态,-上了望远镜,并且转到慢慢灭去的残火那儿。那时候,那些残火,已经没有看得见的光线往外四射了,仅仅偶尔来一阵异常轻忽的飘风,从残火上面掠过,才能把它们吹出一瞬的红火,不过这种红火,好像一个女孩子脸上的红晕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时那个女人,在那一团寂静的余火上面把腰弯下,从那些化为灰炭的木块里面,捡了一段红炭最大的棘枝,把它拿到她先前站立的地方。
她把那段棘枝,冲着地面拿着,同时把棘枝上的炭火用嘴吹去,吹得炭火把地面依微照亮了,照见了地上一件小小的东西;这件东西,却让人想不到,是一个沙漏①,其实她身上带着怀表。她当时把炭火继续吹去,等到照见了沙漏里面的沙子都完全溜完了才罢。
①沙漏;钟表通行以前的一种计时器,两个玻璃球,以极细中腰联之,一球中实以沙,恰能于中腰一小时内流尽。流尽倒之再流.如此循环不已。
“啊!”她好像吃了一惊似的说。
她所吹的那块炭火,只发出了倏忽瞬息的亮光,因此,她的容颜,也只有倏忽瞬息的显露。在那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