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节
“那么,公爵夫人,您以为怎么好就怎么办吧,”他说,又扭过头去观察。
“莫诺玛赫冠是沉重的!”①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跟他开玩笑说,显然不仅暗指公爵夫人的话,而且也针对他观察到的列文激动的原因。“你今天多么晚呀,多莉!”——
①引自普希金所著的《鲍利斯·戈东诺夫》。莫诺玛赫冠即王冠。一站,带着现代青年人所具有的那种对待妇女缺少礼貌的特色,只欠了欠身,就又说笑起来。
大家都起来迎接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瓦先卡站了
“玛莎可把我折磨坏了。她睡不好,今天早晨淘气极了。”多莉说。
瓦先卡和基蒂所谈的话题像昨晚一样又涉及安娜以及爱情是不是超然物外的问题上去了。这种话题基蒂很不喜欢,使她心烦意乱,一方面由于话题的本身,一方面由于谈话的腔调,特别是因为她已经了解这对于她丈夫会有多大影响。但是她太单纯太天真了,不知道怎样来打断这种议论,甚至也不知道怎样来掩饰由于这位年轻人的露骨的殷勤而引得她流露出来的欣慰神情。她想结束这场谈话,但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无论她做什么,她知道,她丈夫都会注意到的,都会往坏处想的。果然,当她问多莉玛莎出了什么问题,而瓦先卡等待着这场他觉得索然无味的谈话快快结束,漠不关心地望着多莉的时候,列文觉得她的问题是不自然的,狡猾得使人作呕的。
“怎么样,我们今天去采蘑菇吗?”多莉说。
“去吧,我也要去哩,”基蒂说,脸涨得通红。为了礼貌的关系,她想问瓦先卡去不去,但是忍住了没有问。“哪里去,科斯佳?”当她丈夫迈着坚决的步子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她带着羞愧的神情问。这种愧疚的神色证实了他所有的猜疑。
“我不在的时候机修工来了,我还没有见着他,”他说,望都不望她一眼。
他走下楼去,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走出书房,就听见妻子的熟悉的脚步声迈着不小心的疾速步伐紧跟着他出来了。
“什么事情?”他冷冷地问她。“我们忙得很。”
“对不起,”她对那位德国机修工说。“我有几句话要跟我丈夫谈谈。”
德国人刚要走开,但是列文对他说:
“请放心好了!”
“火车是三点钟吗?”德国人问。“我决不能误了车。”
列文不答腔,就同他妻子走出去了。
“嗯,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他用法语问。
他不望着她的面孔,也不愿意注意她处在怀孕的状况下,整个脸都在抽搐,流露出逗人怜爱、不知所措的神情。
“我……我要说,再也不能这样过下去了……这简直是受罪!”她低声说。
“饭厅里有仆人,”他怒冲冲地说。“别大吵大闹。”
“那么,这边来吧!”
他们站在过道里。基蒂想要走进隔壁的房里去,但是英国女家庭教师正在那里教塔尼娅功课。
“哦,到花园里去吧。”
在花园里他们碰见一个打扫小径的农民。也顾不得那位农民会看见她脸上的泪痕和他的激动神色,也顾不得他们那副样子像逃难人一样,他们飞似地往前走,觉得一定要痛痛快快地说个清楚,把一切误会都解释开,一定要单独待一会,借此摆脱掉两个人都遭受到的痛苦。
“决不能这样过下去!这是受罪!我痛苦,你也痛苦。为了什么呀?”在他们终于到了菩提林荫路的角落上的清静的长凳旁的时候,她说。
“不过你倒跟我说说:他的声调里是不是有一些不成体统的、不正经的、下流得可怕的地方?”他说,又带着那天晚上的姿势,两只拳头紧按在胸膛上,站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