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北上九原:突兀改变的大巡狩路线
帝显然是谋划已定,以“征询会商”名义教他知道而已,绝非真正地会商共谋。皇帝在隐疾频发日见衰老的时刻,突兀动议大巡狩,一定是有某种自感紧迫的大事,要借着大巡狩作掩护来做成。这件事指向何方?李斯原本并不清楚。然则,在他会同大臣拟就了大巡狩行程方略并得皇帝认可之后,机警的李斯已大体明白了症结所在。
在李斯看来,本次大巡狩的两大使命——缉拿复辟罪犯与宣教大秦新政,没有一件是必须皇帝亲临施为的。李斯与大臣们想不出,还有哪件大事须得威权民望如此隆盛的皇帝拼着性命去做?以李斯认定的公事程式,由他领衔具名的巡狩方略一旦呈上,皇帝必然会在巡狩方略上增添些地点。毕竟,皇帝可以不说大巡狩究竟要做甚,可是,总不能不说到何处去。只要有了所在地,事情便会清楚了。然则,大出李斯预料的是,皇帝偏偏没加任何新地点,三个字:“制曰:可。”全数照准了李斯的大巡狩方略。
惊讶之下,李斯通盘斟酌,蓦然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只可能有一个指向——确定储君!因为,就目下大秦而言,只有这件最要紧的大事始终没有明确,只有这件不能事先确定的大事值得皇帝作为秘密对待。李斯的揣摩预测是:皇帝可能会在巡狩途中的某地——最大的可能是旧齐滨海某地——将长公子扶苏秘密召来,立即颁行诏书确立太子,并携扶苏一起返回咸阳。果真如此,李斯丝毫不觉意外,而且认为该当如此。李斯所困惑者,如此正当大事,为何对他这个丞相秘而不宣?果真皇帝大巡狩的目的在于秘密立储,而他这个丞相却不能与闻,那便只有一个可能——皇帝对他这个丞相有了深刻的疑虑!否则,古往今来,几曾有过君王善后而能离开丞相的先例?而丞相一旦不再与闻“顾命”大事,则其结局只能是废黜杀身!因为,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将一个雄才大略而又被认定可疑的权臣留做后患。心念及此,李斯一身冷汗。然则,李斯终究不能明白确定。面对如此一个既强势又阳谋的皇帝,任何不能确定的事情,都必须有待清楚后再说,先自蠢动只能自找苦果。李斯要等待一个事实及其可能的变化出现,而后再决定自己如何应对。李斯要等待的这个事实是:皇帝在琅邪,或在荣城,或在之罘,必要召见扶苏;届时,若皇帝仍将自己视作顾命大臣,则自己当然要一如既往地效忠。毕竟,扶苏与皇帝曾经有过巨大的政见裂痕,皇帝事先不欲李斯知晓,未必没有扶苏尚待最后查勘之意;若扶苏被立为太子而自己未能与闻顾命,则李斯一定要谋划自家出路了,否则,便是坐待大祸来临。最好的出路在何处?不消说,是早早辞官归去。扶苏毕竟是个信人奋士的宽厚君子,不会对他这个老功臣如何的。
然则,这个事实却始终没有出现,李斯再度陷入了迷惘之中。
在李斯明白部署归程之后,皇帝却召集大臣会商行程,突然动议北上九原。至此,症结终于豁然明朗。显然,皇帝有重大事宜要与扶苏蒙恬密商,而下令两人南下,则很难避开他这个丞相;若到九原,则他这个丞相必然要会同百官巡视督导长城工地,皇帝的回旋余地便会很大很大。由此推及蒙毅使命,其返回咸阳也必是秘密处置某种大事去了,祈祷山川之神护佑皇帝,分明一个示形朝野的名义而已。如此格局,李斯已经可以明白地预测:皇帝将帝国善后的大任,已经决意交给蒙氏兄弟了;扶苏为君,蒙氏兄弟领政,他这个丞相是注定地要黯淡下去了。
使李斯大感郁闷者,还有两件事。一则,皇子胡亥随行皇帝巡狩,他却毫不知情。这个皇少子胡亥,与李斯的小女儿已经许婚定亲,只待胡亥加冠之后便可成婚。事实上,李斯并不喜欢这个胡亥。许婚胡亥,不过是嬴氏李氏多重联姻之后的一个延续而已,李斯已经不能认真计较皇子资质如何了。对于如此一个几乎可以用上“不肖”两字的未来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