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秦惠王千古奇症
惠王总是先有意无意的与甘茂闲谈,想看看甘茂的见识。司马错兵出巴蜀之初,秦惠王便有意征询甘茂的治蜀方略,甘茂说了两句话:“削巴蜀之王权治权,立秦人之王权相权。”秦惠王总觉得这个方略不深不透,可后来也照着做了。大约几个月,秦惠王对甘茂便有了一个考语:“无大略,多机变,文武皆通,才堪实用。”司马错班师归来,秦惠王便命甘茂做了嬴荡的老师,但是,却没有给甘茂加太傅官爵。
秦惠王要看看,甘茂能否对嬴荡施加影响?令秦惠王意外的是,甘茂几次讲书下来,嬴荡竟与甘茂竟极是相得,几次来父王处谢恩,并敦请父王早日加太傅官爵于甘茂!
可秦惠王这时却忐忑了。原本想自己正在盛年,可渐渐消磨嬴荡的暴戾浮躁之气,就象公父孝公当年对他那样,将一个浮躁王子磨练成器宇深沉的君王,可如今身患异症,明是来日无多,便对嬴荡继位有了诸多忧虑。大秦国崛起何等艰难?若不慎交于劣子之手,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忧虑之中,秦惠王想起了次子嬴稷。嬴稷虽然比嬴荡小得许多,还只有十五岁,但却是个气度极为沉稳的少年。老内侍与老宫女们都说,嬴稷简直就与当年的孝公大父一般无二!秦惠王虽然很是钟爱这个楚国丽人生的儿子,却总是觉得他少了一点儿刚强,多了一些沉静。为了滋养这个小儿子的强毅,在张仪提出给危机四伏的燕国派出常驻特使时,秦惠王便将这个少年王子派去了。嬴稷的母亲不放心少年儿子久居异邦,便坚持跟儿子一起去了燕国。秦惠王很想召回嬴稷,可又另有一番担心:嬴稷年少,一旦回秦便要陷入明争暗斗,种种蛛丝马迹中秦惠王已经觉察到自己无法掌控权力细节了,已经无力保护这个小儿子在羽翼丰满之前万无一失,若继位不成反遭不测,岂不弄巧成拙?再说,嬴稷嬴荡各有所长所短,嬴稷是否一定比嬴荡强,秦惠王还当真难以从这个缺乏历练的少年身上看得明白,反复思虑,秦惠王竟是难以决断了。
“丞相啊,”秦惠王断断续续说了半个时辰,末了喘息着静静的盯着张仪:“你为秦国一定大计,你说说,嬴荡、嬴稷,孰优孰劣?该当如何摆布?甘茂之太傅,该不该明加……时日无多,丞相莫得讳言啊。”
张仪心中一颤,却是良久沉默。虽然是秦国首相,然张仪却长久奔波外事,对咸阳宫廷素来所知不详,也缺乏思索,或许也是不谙此道所致。有一次笑谈,嬴华曾经说他是“灯烛之才,灯下便黑”,张仪却是哈哈大笑:“自古大才,哪个不是灯下黑?商君不是么?吴起不是么?”嬴华便笑道:“你愿黑便黑,我不黑便保了你。”张仪却傲然笑道:“纵然灯下黑,也识得鬼蜮伎俩,自保足矣,何须小女子护身?”
今日听罢秦惠王一番叙说,张仪却实实在在觉得自己是“灯下黑”了,满心都是七国纵横,邦交斡旋,到头来,对咸阳朝局的变化,竟不如对山东六国的朝局变化清楚!首要一个,便是入秦二十余年,对两个王子一无所知;司马错的秘密自己不知道,秦惠王说的这些秘密更是闻所未闻;尤有甚者,甘茂还是自己入楚发现的人才,自己说动甘茂入秦,并委托樗里疾向秦王荐举甘茂,到头来,甘茂成了太子老师,自己竟还莫名其妙!若不是与司马错甚是相得,秦惠王对自己也深信不疑,很可能自己最终莫名其妙的出局了,还都是稀里糊涂的。
思忖之间,张仪已经是一身冷汗。虽则如此,张仪的机变之才,毕竟是天下无双。一阵哽咽沉默之中,他已经清楚了一个根本事实:权谋深沉如秦惠王者,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尚难以取舍,自己更是无法说清;此刻,秦惠王最需要的,与其说是对策,毋宁说是忠心;无上佳对策犹可,无忠诚之心便是举步之危!权力交接的节骨眼上,清醒有为的君王往往都是最冷酷的。
“君上毋得忧虑,”拭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