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墨家论政台一波三折
陌封疆说成肆意毁田,将取缔散居说成逼民拆迁,将迁居新村说成流离失所,将万民拥戴的新田制竟然说成害民田制,何其荒诞不经也!足下既曾入秦,何以只在栎阳蜻蜓掠水,而不到秦国山野,倾听农夫如何说法?”
话音落点,未容苦获开口,相里勤便站起来高声接过话头,“嬴渠梁,卫鞅新法,要焚毁民间《诗》、典籍,当作何说?”相里勤稳健细腻,他感到在大政主题上已经很难驳倒嬴渠梁,便和禽滑厘低声商议,突然改变策略。
秦孝公微微一惊,墨家如何知晓第二批法令?他不及多想便道:“此乃尚未颁行之法令,不当属墨家论政之列。”
相里勤冷笑,“正因其尚未颁行,墨家才须防患于未然。墨家论政,非但论既成事实,且要论为政走势。未颁法令,正是卫鞅暴政之要害,如何不论?莫非要等到卫鞅焚烧《诗》,毁灭典籍,坑杀文明做既成事实之日,墨家再来管么?”
禽滑厘接道:“治国原非一道,姑且不论。然无论何道,皆应敬重累世文明。今卫鞅变法,竟要毁灭文明,此乃旷古未闻之举,虽桀纣而不敢为也。虽不杀人,为害更烈,实乃愚昧天下之狼子野心也。”他第一次正面开口,严厉冷静,立论坚实,墨家子弟为之一振,全场逼视秦孝公,看他如何做答。
秦孝公已经敏锐的感觉到墨家策略的转变与即将面临的挑战。收缴焚烧民间藏书的法令,卫鞅早已经和他议定,要到秦国大势稳定时再颁发推行,此前要郡县文吏与民间读书士子们事先渗透沟通,方可不生动荡。今日墨家却要在这里将这道法令当作旷古暴行公然争辩,这等于将一道需要酝酿疏导而后方能颁行的法令硬生生大白于天下!秦孝公对墨家这种强横霸道感到愤慨,他冷冷一笑,“墨家以文明卫道士自居,全然不通为政之道,嬴渠梁夫复何言?”
相里勤冷笑道:“嬴渠梁未免狂妄过甚!尔为国君,若能诛灭卫鞅,废除焚书法令,尚可救药。否则,墨家将呼吁天下,共讨秦国!”
此言一出,全场气氛骤然紧张。白雪热血上涌,就要挺身理论。百里老人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白雪方才醒悟忍住。
秦孝公哈哈大笑,“足下要我杀掉卫鞅么?”
“此乃拯救文明、洗刷秦公之唯一途径。”
秦孝公笑容收敛,慨然一叹,“列位,嬴渠梁进山,本为崇敬墨家论政求真之精神而来。不意嬴渠梁今日看到的,竟是徒有其表、以势压人的天下学霸……”
“暴君大胆!”全场怒喝,直如雷鸣一般打断了秦孝公。
禽滑厘面色一沉,“何谓徒有其表?何谓以势压人?”
秦孝公心知决战时刻来临,豪气顿生,决意一吐为快,“昨日在城堡之外,嬴渠梁有幸聆听了墨家的《忧患歌》,令人为之下泪。多少年来,我秦国庶民正是寒者不得衣,饥者不得食,乱者不得治,劳者不得息,鳏寡无所依,道边人悲啼。惟其如此,秦国才需要变法改制,富民强国。如今秦国力行变法,举国振作,农人力耕,百工勤奋,商市通达,贫寒稍减,变法已经初见成效。如此大功,舍卫鞅其谁?卫鞅一介书生,身怀救国救民之壮志,走遍秦国山野,昼夜操劳不息,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方有今日秦国之气象。此等才华,此等胸襟,此等大善,此等大义,相比于墨家口头高喊兼爱、胸中实无一策之迂阔,何异于天差地别?墨家自命救世,却只着力于斡旋上层,扬汤止沸;实则隐居深山,远离庶民,于国于民,何曾有温饱之助?反之,却对卫鞅这等真正救世之才横加指责,肆意歪曲,必欲杀之而后快。如此偏执,如此狭隘,如此名实相违,岂非徒有其表也!”
如此激烈尖刻的直面抨击,墨家子弟当真是闻所未闻。一时人人变色,个个激奋。邓陵子早已经怒火中烧,厉声高喝